第22章(1 / 2)
江娘子一个怔愣,猜出几分,笑道:“那你们便在书房中玩,只别去外头,免得一时寻不到人,等天擦黑,我再送萁娘回家。”
暖阳西斜,一抹霞光掠进屋中,将一桌一椅,一书一画,晕上浅浅微黄,阿萁看着江娘子携着一身的香气,嫣然一笑,转身自去忙碌。
第32章 常来常往
江家小弟果然好为人师,他家常在家读书寂寞,偶尔也感枯燥乏味,兄长又是野马一样的脾性,对读书认字兴趣缺缺,只求半解,不求甚解。
阿萁却是个虚心好学的,饶是江泯与阿豆年岁仿佛,她却恭敬地视之为师,认真请教,郑重求解。
江泯见猎心喜,捧出一卷《太公家教》挺着肚,背着手,充作先生,摇头晃脑教阿萁念书。
阿萁更是大喜过望,自感再难遇到这般机遇,往常她请教卫老秀才,学得有一句没一句,卫老秀才又垂老糊涂,哪管她懂不懂、知不知,兴起教她几句,兴败连声轰她归家,偶因不知哪处的言行失当,惹得卫老秀才大发雷霆,难免又要受些闲气。
哪里如江泯这般,教得认真,一字一句翻来覆去,生怕她没记下、未曾听懂。
阿萁当下将万物抛诸脑后,全神贯注地跟着江泯念书。
江泯煞有介事地夸道:“阿姊好生聪慧,记性又佳,还知举一反三,若是生做男儿郎好生进学读书,再得名师指点一二,不定就成了天子门生。唉!可惜,可惜。”斜眼去瞄江石,皱皱秀挺的鼻子,“有些人较阿姊,有如朽木,不可雕琢也。”
江石坐在窗前,后背残阳镀金,他笑道:“日后打雷电闪,你只别哭鼻子,硬要与我挤在一道睡。”
江泯气得跳脚,扑到江石膝前,要拿手去捂他的嘴:“我……我……男子汉大丈夫,几时又怕打雷?”又偷看阿萁,生怕她也嘲笑自己胆小。
阿萁识趣地当作不知,只笑得知足道:“我却没这些野望,我只盼:得一卷书时,翻开来,上面的字字句句我都认识。长者说的理,我能明了;书上说的理,我也能明了。我知得多一些,有了比较,便能多知对错。”
江泯皱着眉,思索良久,颓丧道:“阿姊念书是为明理,当得返璞归真。比之阿姊,倒显我之浅薄。”他挠挠头,很有点难为情,“我大半为着功名利禄、出人头地。”
阿萁想了想,疑惑问道:“小郎将来要应科举?这哪里便是浅薄?农家春时种下稻禾,不就是图着秋时收谷?”
江泯还在懊恼,被阿萁说了一句,又觉在理,重又高兴起来,待阿萁又亲近几分。推阿萁坐在书案前,要教她执笔写字。
阿萁虽无比渴望,却将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头:“纸笔价高,我不能碰。”
江泯一愣,高昂的兴致消下几分,他年小,却非无知顽童,纸张笔墨珍贵,自家供他念书本就不易,不好随性放肆。
倒是江石笑道:“如今是书贵,贱者要一贯,贵者七八贯,纸价倒好,家中用的纸又糙又薄,两文钱买得几张大纸。”
阿萁扳着手指飞快地计算,乍听似乎果然贱价所费银钱不多,两文钱可得五张大纸,一张大纸又可裁出六张纸,可如江泯写字,岁小腕力不及,落笔偌大的一个字,一张纸堪堪也只写得一两行。再练写得勤快些,光纸就要好些钱,另笔墨尚未计在其中。
阿萁想到此处,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肯执笔,憨笑道:“我不曾握过笔,费笔费墨费纸。”
江石看她执意不肯,知晓她不愿占人便宜,想了下道:“小郎有练字留下的废纸,一张一张收在那,你只在背面写,不过纸薄,墨透纸背,脏污了一些。”
江泯忙去翻出自己写过的纸张,兴致勃勃道:“阿姊,我教你。”
阿萁好生为难,大感无以为报,江泯还招手:“阿姊快来。”
江石道:“你写便是,也不怕费笔,又不是名工巧匠制的笔一贯方可得。我今年逮过几只黄鼬,剥下皮毛卖给桃溪笔匠做狼豪,一来二去的便与他相熟。我贱价卖他皮毛,他贱价卖我纸笔。”
阿萁这才红着两颊,依言在书案前坐下,看神情举止,只恨不能三衅三沐。
江娘子拿了一小碟桂花糕过来,见江泯教得认真,阿萁学得认真,江石看得认真,她哑然失笑,放下桂花糕招手让江石随自己出去。
江石暗地叫苦,果然,江娘子一路将江石领到屋后香栾树那,问道:“大郎,你可有闯了什么祸事?无缘无故的怎领了施家的小娘了来家?”
江石若无其事般笑道:“她小人家贪玩,躲在古榕下玩耍,撞见我和几个狐朋狗友来往,受了些惊吓,跌了一跤。”
江娘子扫他一眼,笑道:“你只瞒着我罢了,施家小娘子可不像贪玩的。”
江石又笑:“阿娘放心,真不曾闯下祸事。不过,有事要求阿娘……”
江娘子本要应,想想却笑道:“你只先明说,端看的什么事,不然我一口应下,回头又为难,倒是不便。”
江石道:“施家小娘子好生有趣,她爱缠着卫老秀才认字,因她跌跤哭鼻子,我一时不忍,夸了海口,哄骗她道要小郎指点她。”
江娘子吃惊:“小郎才多大,自己读书写字还磕磕绊绊、一知半解的,如何能教人认字,岂不误人子弟?”
江石笑道:“阿娘想得未免深远,难道施小娘子还要扮作男儿郎去考状元不成?她歪缠着卫老秀才也未见得能学到字,我前几日看到卫老翁翁拿拐杖打他孙儿,嘴里念叨着卫大伯的名字,显是将孙儿错认成儿子。说不得学问也不大通了,千做万,万当千,糊里糊涂,自家说得话转眼就忘个精光。”
江娘子秀眉微蹙,睨他一眼:“施家小娘子才多大……”
江石愣了愣,整张脸涨得通红,两耳几能滴出血来,期期艾艾道:“阿……娘……说什么呢……她……我和进叔交好,自要……看顾三几分。”
“她有父有母,有祖母有亲姊。”江娘子耻笑,“何用你来看顾?”
江石梗了一梗,道:“往常我看那些个堂妹表妹,一人一个令人憎恶,难得施家小娘子有趣讨喜,我拿她当小妹看待……”
江娘子好笑,点头道:“原是如此,这话我且记下。”
江石顿时发急,拒绝之话脱口要出,堪堪撑住,心下有点恍惚,不解自己心下的不悦与恼怒。
江娘子又为难道:“施家小娘子性子爽利又不扭捏,我心下也喜欢。只咱们家与施家从无交集,家中名声恶,又没年岁仿佛的小娘子,施家避忌,许不愿常相来往。虽是农户贫家,没有那些个讲究避讳,只是,她一个小娘子常往自家来,也是大为不便。”
江石笑道:“阿娘不必这般为难,她得空寻巧来家,就让小郎教教她,她有家务缠身不能前来,也休管她,届时只看两相方便。”
江娘子轻斥道:“你们男儿家想事只往简便里想,不理里间的种种顾虑,却不知世情险恶,待女子犹多苛责。村人又好口舌是非,丁点小事尚要传得沸沸扬扬,更兼好些无中生有之徒,不知能编出多少不好的来。”她深思片刻后,道,“晚间我亲送施小娘子回去,看看她家的行事,探探口风。要是她父母祖母都没顾忌,只作两家往来;若她父母祖母不愿,此事便作罢。可好?”
江石作揖:“儿谢阿娘妥帖安排。”
江娘子奇道:“咦?你谢什么?与你又有什么相干?你唤我阿娘,你我是母子,你与施家小娘子不同姓不同族,三杆子都捅不到一块,哪当你来谢?”
江石被打趣不过,灰溜溜地走了。
屋里阿萁小心翼翼地写了几个字,虽无形无法,横不平,竖不直,趴趴软软,怪形怪状,心中却满溢喜悦。江泯又拍着手将她夸了又夸,连声道:“阿姊好悟性,我不及阿姊多矣。”
阿萁虽知江泯夸大其辞,也挨不住一个小仙童迭声夸赞,又是羞涩又是高兴,抬头惊见日已整个偏西,实在不能再耽搁逗留,再多的留连不舍也只得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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