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2)
黄氏急声催道:“你快去。”又笑着叮嘱,“少呕些气,也给你大嫂搭把手,里里外外的好些张罗,淑兰才多大,能顶什么事。”
余氏半真半假抱怨:“就怕大嫂嫌我烧火不旺、做菜费油。”
阿萁飞快地寻思了一会,跳下床,小跑着拉住余氏的手,扬起笑脸道:“外婆、阿娘,我与二舅母一道去。”
黄氏当她小孩心性,不耐久坐听她们絮叨,笑着道:“可是坐烦了?去吧,也别缠着你舅母,与你兄弟姊妹一道玩。”
阿萁面上脆声应了,心下却是胆大包天,仗着年小,想去看看表兄陈茂林,究竟是个什么品性。
第26章 三合一章
肺腑良言
余氏牵着阿萁的手,老实不客气地将她从头到脚,连根头发丝都细细打量了好几遍。细细的肩,瘦瘦的腰,年岁还小两颊肉丰,细看还有淡淡的一层绒毛,溜溜一对黑石子眼藏不住的机灵,天生一双长眉不染而翠,秀挺挺小小琼鼻。失之一点柔美,添之一分明丽。
“萁娘样貌倒有点像你阿爹。”余氏笑,她快人快语,说道,“有些个小娘子像了亲爹,啊呀,五大三粗跟烧了半截的柴火似得,萁娘像爹,却生得秀丽好看。”
阿萁摸摸自己的脸,寻思着回去拿镜瞧个仔细。
余氏大笑道:“不必摸,是个顶顶标致的小娘子。”她拉着阿萁急走了几步,才问道,“萁娘可是要跟你弟弟妹妹一道玩?也不知他们野去了哪里,没听得叽喳声,说不定早跑磨坊那看推磨去了。”
阿萁摇摇头:“二舅母,我不找她们玩。”
余氏略有为难,道:“淑兰帮着你大舅母打下手呢!我叫了她来陪你嬉戏? ”
阿萁握紧她又糙又热的手,笑道:“我跟着二舅母,前后走走看看也好。”
余氏笑道:“泥坯土墙,哪有可看的,你家哪般模样,你外婆家相差不离,不过新些旧些,还不如你们家修补得勤快。”她佯装一叹,顽笑道,“也罢,外甥女随舅母来,舅母带你去见你姊夫。”
阿萁心下夹着丝丝的酸,点点的不悦,不肯顺着她的话应声,笑着打诨:“舅母拿我当阿豆哄,我哪有姊夫……”
余氏笑得愈发大声了,扫她一眼:“哪个哄你?可是舍不得你阿姊出嫁?你还小呢,不知事,哪有小娘子长长久久藏在家里不出嫁的?”也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余氏哄她道,“将你阿姊嫁进你外婆家不好吗?你想你阿姊了,就来你外婆家里,还能捎带脚见见你外公外婆、大小舅舅呢;若是你阿姊嫁到天边远打远,你想她了,船拉、车拉、驴拉,走一年都走不到你阿姊家去。”
阿萁头一歪,巧笑道:“二舅母还说不是哄我,我爹娘怎会将我阿姊嫁天边去。”
余氏“唉哟”一声,笑得直不起腰来:“真是个灵巧的丫头,骗不了你去。”重又拉起阿萁的手,“去屋灶间,问问你大舅母,你大表兄忙什么不见人影。”
余氏走路风风火火,阿萁半小跑地紧贴着,忽地问道:“二舅母,阿姊配给大表兄,真个好?”
“这谁能知……”余氏随口要回,堪堪收住,险没把嘴给拐瓢了,笑道,“亲上又加亲,当然好。”
阿萁摇摇她的手,耍赖道:“舅母又哄我了,舅母原本不是要说的这几字。”
余氏笑道:“好生会歪缠的小娘子,这便是我本意。”
“二舅母……”阿萁不依,拖着余氏的衣袖一点点拉扯,“二舅母最疼惜人了,旧年我来,二舅母还偷把云片糕给我吃呢!”
余氏笑眯了眼:“难为你小人,隔年还记得这般清楚。”
阿萁又求:“二舅母教我人情学问。”
“我斗大字不识一个,哪有学问教你。”余氏被吹捧得高兴,面上大有得意之色,微一沉吟,拉着阿萁慢慢走道,“二舅母别的不知,我只知,凡事没个必好,也没必不好,听那些个跟你拍着胸脯一口咬定千好万好的,将来有事,他定是吃不到痛的那个;再有那些个,脚都没迈出一只,看都没看去一眼,便铁口咬断这事必不好的,将来事成,他定是得不到好的那个。”
阿萁默默将余氏的话记在心里,越想越觉有理。
余氏又想了想:“这脚落在了前头地上,才知这地实不实、稳不稳。你自个要走的道,父母姊妹亲骨肉,哪个都不能替,血燎泡也只生你脚底板上。”
阿萁垂眸,站住脚,收起嬉笑的面容,郑重福了一礼:“二舅母今日教萁娘的,字字句句都是良言,萁娘定牢牢记在心里。”
余氏一怔之后,笑道:“值当什么,不过是颠来倒去的旧话,走的路,过得桥多了,哪个说不出一挑子来。”
阿萁摇头,道:“有些人只图自己明白,却盼别人糊涂,还有些人,还存心歪骗呢!哪会说掏心话。”
余氏诧异:“你才多大,成日家的怎尽想这些没趣的?”
阿萁知道自己放肆了,笑捂着自己嘴,余氏轻蹬了一下她胳膊,训道:“小娘子家家的,想些花啊头绳新衣裳,将这些撂开去,再想下去,你可要住寺里敲木鱼了。”
“我再不想多想。”阿萁认错讨饶,心里却推敲着:多思难道不比糊里糊涂着应对强?
余氏和阿萁边走边说,转眼就到了灶间前,前后屋门敞着,里间烟气缭绕。
徐氏拿一方松花青布包了发髻,用襻膊高高系起两只衣袖,露出腕间一对素面银镯子,拦腰围了一幅长围袄。
她立在灶前,拿着刀,利索地剁着肉,对坐那烧火的淑兰道:“这肉拿小火爊烂煨透,杀的鸡等会便将来蒸。” 又教她道,“依我们这儿的礼,有客来家,要炖糖水鸡子,一个也使得,两个是大方,再多便是挣面子挣人情,只看来家的是哪家客。”
余氏咳嗽了一声,徐氏转过头来,阿萁忙抢先叫道:“大舅母!”
徐氏见是她二人,先对阿萁笑道:“灶间呛人,又腌臜,萁娘穿得干净衣裳,别进来沾得一身灰,不如去看看猫儿?要是不爱看猫儿,就去淑兰屋里坐坐,前几日她得了一个不倒翁,摇摇不倒,也有几分有趣。”
她不等阿萁应声,又将脸一拉,冲着余氏冷笑一声:“我这里外张罗,忙得腾不出一根手指头,你倒好,白坐着说白话,倒是消闲。”
余氏也挂下脸,阴阳怪气道:“哪敢跟嫂嫂配对做活,我手脚粗糙,哪入您的法眼。”
徐氏有客在家,不好争吵,笑着道:“你别犟嘴不服,你只说说,家常洗菜剖鱼,只图一个快,连泥带草,连腮带鳞,你只说,我可有冤了你?”
余氏脸都不红一下,道:“都是泥腿田间妇,哪有这些讲究?逢着荒年灾月,地皮都能吃秃一寸。”
徐氏气得眼抽眉抖,一刀剁下一块肉,道:“我还道你生了良心,要来帮忙搭手,原是来气我的,还捎带着外甥女,是欺她年小听不懂话,还是存心污她耳朵?”
余氏扯了阿萁只在门口站着,拉着声道:“不比大嫂肠子弯儿多,我从来都是一根通到底的。”
火灶塘前,淑兰折着细柴火,不见半点惊吓,偷偷冲阿萁挤挤眼,满是无奈地笑了笑,可见徐氏和余氏惯常吵嘴斗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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