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 第86节(2 / 2)
一边儿的花瓣盛开似邀请,一边儿的花瓣凋零枯萎。
还有细小的尖刺,细看原来是她起的鸡皮疙瘩。
陈烟桥用胡茬刮了刮她纹身。
倪芝忍不住颤栗,听见陈烟桥低低地笑她。她伸手拨弄他掺白的发顶,他头发蓬松却不算柔软,在手里发涩,他的偏分被她反拨到另一边,露出平常不常见的另一边发际线。
她说,“烟叔,我也冷。”
“嗯。”
陈烟桥终于不再用胡茬刮蹭她,吻上去。
一边含糊不清地给她个解释。
“这是月季。”
他没忘记还欠她一个解释,为什么和哀悼余婉湄的画如出一辙。
小城市出身的父母,又是做生意的,难免迷信。
从给他取名靠抓阄抓到画笔就知道,他长大后也延续了这一点,虽然接受了西方美术的教育,看着放荡不羁,实际上骨子里是传统的。
他怕水火不容,就叫因桥。
月季是请人算过的,他的幸运花。
所以爷爷老家的阳台上,种了许多月季。
和余婉湄相关的记忆,倒真有,他给余婉湄一盆儿,让她家里没人时候,就放到窗台上,有人就拿下去。
他第一次画成这个样式,确实是为余宛湄。那时候,他的手已经勉强能忍着疼痛画些东西,刻刀却是没法碰了。情人节那天,他刚给余婉湄立了衣冠冢,山下是人间爱河,山上是呼啸而过寂寥的风,他想坐在她碑前,想画些什么哀悼她。
余婉湄的遗体,都不是他去领的,是她父母和余婉央去的。陈烟桥没看见过,私心希望她走得美些,如倒塌的神庙前睡着的仙女,便勾勒出来。
本来想在碑前烧了,后来想想,带下山寄回去。
下山时候,右腿格外吃痛,被山风一刮透骨地刺痛,好似躯壳也是空荡荡那般,半人半鬼,行尸走肉。
他忍不住剧痛,原地坐在台阶上休息。
余婉湄走了,他留了一身伤痛,半身凋零。
这人间还有什么幸与不幸,皆是苦难。
最后在她手心添了朵的月季,那是他自己。当时种种,如果可以,他愿意死在余婉湄手心,陪她一起去了。
没想到意外地平衡。
绘画中讲究平衡,安静沉睡的仙女,环绕而飞的蝴蝶,每一个元素都影响观众对画作的解读,对画作感情的理解。
画作的倾颓和安详,掌心的月季绽放又凋零。
但那首诗和名字,全是谢别巷给他包装的。
那天在中央大街,碰见倪芝,她游魂一样坐下来,在他的画摊儿前询价,完全没听清他说的是不要钱。
同样是地震,同样是创伤,来往的人都画头像素描,想起她腿上的烫伤,陈烟桥下意识就起笔落了这朵月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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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芝指尖堵了他的唇,“烟叔,我不听。”
她有她的骄傲,恳求这件事也有时效性,恳求过一晚的解释,得不到,她也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他的垂悯。
陈烟桥没继续说,粗糙的指腹摩挲了一下那朵纹身月季。
他心里叹息,这倒是命运,他的十年,起点是它终点也是它。
只不过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了。
陈烟桥没想到的是,倪芝也会戛然而止。
倪芝眼角上挑,眼底水光仍未退去,脸颊红晕犹在。
拍了拍他脸颊,趁他没反应过来,姿势旖旎地退下床。
“烟叔,你这腿好点儿了,我就回学校了。”
陈烟桥脸冷下来,“什么意思?”
倪芝把卷发从锁骨窝里被汗黏着的拨到身后,晃了晃。
“没什么,让你体会体会,我那天的感受。”
她低头捡外套。
语露讽刺,“还是说,你要告诉我,之前是出于中年男人的难言之隐?”
她捡完衣服,想过陈烟桥的表情,会愤怒,会毫不在意。
抬头一看,愣了愣。
陈烟桥勾着唇角,难得笑得张扬。
“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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