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2 / 2)
却是对面走过来的人答她的话:“往年都捞出来的,今岁想是不及。”先是吴夫人病着,后头又是吴少爷受伤,下人忙作一团,有人偷尖耍滑也是常事。
蓉姐儿听见声音就知道是他,咬了唇儿不肯抬头,几个丫头都见过礼了,她还斜签着身子装作看鱼,眼睛盯着湖面,却拿余光偷睨过去。
徐礼又高大了些,身上穿着一袭蓝衫,披了件乌云豹毛的斗蓬,看见她手上空着,鼻子红通通,脖子叫毛领子围着,尖下巴搁在厚毛里头,两颊似抹了胭脂,想是叫风给吹的,皱皱眉头:“给姐儿拿个手炉子去。”
手上连个手筒都没有,心里怕她冻着了,想伸手去摸一摸,当着人又不能,蓉姐儿眨眨眼睛:“我不冷,可热乎呢。”
徐礼心底一荡,这句热乎叫他想到别处去了,以手作拳摆到嘴边咳嗽一声,定住心神道:“我是来看表哥的,他在后头水阁里养伤。”
“伤得怎样?”蓉姐儿只知道他伤着了,徐礼才说是伤了眼睛,她就失口“呀”了一声,徐礼也听说了吴家陈家结亲的事,这回去看吴少爷,却是吴少爷开的口,吴夫人心里总有些疙瘩。
“我寻着个能为我捧刀递巾的人了。”吴少爷伤着半边脸,幸是冬天,伤口不曾化脓,收敛起来看着倒没那样骇人,眼睛上只划破了皮,没伤着眼珠。
他是人逢喜事,心头那口郁气散了,养起伤来也不作怪,倒真个禁了酒肉,日日吃着鱼汤,还非要厨房加味火腿进去。
知道吴少爷眼睛没伤着,蓉姐儿吁出一口气来,徐礼见她这模样觉得好笑:“妞妞,你就没别的要问我?”
上一回见问他要不要妾,这一回该问他包不包花娘了,徐礼正笑,等着逗她玩儿,蓉姐儿又是一
声“呀”,点点脑袋:“有呢!”
徐礼嘴边笑意更深,前边两个人慢慢行着,两个丫头两个书僮在后边远远跟着,九曲桥,十八个弯儿才过了大半,蓉姐儿头一偏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徐礼:“春宫是不是摸耳朵?”
徐礼脚下一滑,差点儿踩空了掉到河里去,蓉姐儿一把抓住他,惊的瞪大了眼睛,他稳住身子,摆手不许后边的觇笔捧砚过来,甘露一把拉住了兰针:“别去。”定是她们家的姐儿又说了甚,她闭闭眼又睁开来,再看徐礼已经站住立定了。
徐礼脸红的似能滴出血来,他本变生的白,脸一红便跟烧起来似的,他上回作的那一场大梦,几天都神思不属,觇笔捧砚只作不知,吕先儿却悄摸的给了他一本册子,脸上还笑的贼忒兮兮:“好兄弟才给你,我好容易得来,你小心着看。”
一打开竟是一本春宫图,徐礼翻了一页似抓着烫手山芋般扔到桌上,外头觇笔听见响动要进来,叫他急急阻了,又收拢回来,夜深时分背了人拿出来翻了两页,塞到枕头下边,第二日一早就还给了吕先儿。
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头一回梦中原是朦胧胧的,这回之后便有情有态,梦里那个人穿着一水红,声音娇滴滴的,眼睛水盈盈的,可不就是面前立着的人儿。
徐礼一面觉得亵渎了她,一面又暗地里快慰,越是梦的久,越是想赶紧着把她娶回家,真个入回鸳鸯帐,如今冷不丁吃她这一问,怎么能不惊。
“哪个,哪个同你说这话!”徐礼的脸先是红,好容易稳住心神,就又皱眉问道,这污七八糟的话,怎么能叫她听见的。
“你先说,是不是嘛?”蓉姐儿噘了嘴儿,仰脸看着他,徐礼这下绷不住了,面上软下来,哄道:“这不是好话,再不能说。”
☆、第182章 小儿女情牵一处波折女人喜成亲事
蓉姐儿的性子自来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换作别个为难,她便不再问了,可对面的人是徐小郎,她再没什么不能说的,眼睛盯住他,问:“作甚不能说。”
徐礼眼睛往后扫了扫,丫头书僮都隔得远远的,他低了声:“这个,姑娘家要等成了亲,才知道。”俊脸飞红一片,转过身子去:“暖阁里摆了点心,你这向可是爱吃金丝酥?”
蓉姐儿听见成亲才知道,面上似染了胭脂,她只知道成了亲便不一样,要生小娃娃的,怎么个不一样却不晓得,她跟秀娘睡到六岁大,知道成亲要睡在一处,点点脑袋:“你夜里打不打呼噜?”
徐礼啼笑皆非,全不知道她是怎么问出这样话来,蓉姐儿见他不明白自顾自说起来:“我爹就打呼噜,我睡着了,他呼一声能把我打醒的。”
小时候蓉姐儿睡的似只小猪猡,推不醒拉不起,可只要王四郎呼噜一打起来,她立时便醒了,徐礼听见侧了头冲她笑:“你小时候同你爹娘睡一处?”
他可从来不曾跟母亲睡在一个屋里,刚生下来有乳娘,再后来又是养娘婆子丫环,一屋子人围着他一个,等大些晓得撒娇了,吴氏又给他做起规矩来,把身边的养娘丫头都调开来,只让黎叔陪着他。
“我不知道我打不打呼噜,等成了亲,你便知道了。”徐礼这话说完,蓉姐儿就愁起来,她还怕夜里睡不着觉呢。
一路走到暖阁边,面着水八扇子玻璃窗子,里头投了香案,摆了一大盆香椽,才掀开帘子就能闻见香,蓉姐儿伸手拿了一个:“我家院子里结了满满两树,我拿这个串帘子用。”
香椽长老了也还是酸,根本不能入口,且喜它黄灿灿的,摆起来金亮亮一盆子,瞧着便喜人,蓉姐儿使了拿竹竿打下许多为,捡那些大小差不离的,开洞串在一处,学那《墨娥小录》里头,闺房里设个香椽帘,当中还缀了水晶珠子。
她自家屋子里头折腾完了,还给爹娘屋里也串出半幅来,秀娘原说她胡闹,后头才知道是把里头的果实挖出来,塞进棉花,单只取个意头,挂在屋里不必熏香,吸一口气儿清爽的很,比那百合香沉香都好闻。
余下的那些就摆在香炉里头烘,连茂哥儿看见姐姐屋里有,爹娘屋子里也有,噘着嘴儿不乐,蓉姐儿也给他串了半幅,大白还跳起来去扑那晃来晃去的香椽,爪子抱住一个,勾在上边晃荡,嘴巴咬住一个不肯放,上不去又下不来,喵喵直叫。
徐礼一面听一面笑:“往后,在咱们屋里也挂一个。”一张香案对坐两面,中间隔着几个丫头,蓉姐儿脑袋微微一颤,头上戴的银蝶儿晃了晃,低低应了一声。
桌前摆了各色吃食,吴家虽急,待客的礼数却不出错,因着蓉姐儿上回送了一匣子肉松饼来,吴夫人赞过一回,厨下便仿着做了起来,还起个好听的名头,叫金丝饼。
徐礼原不爱吃点心零嘴的,往吴家来听说这是蓉姐儿制出来的,也跟着用起来,厨房里也不嫌费功夫,掐了点儿做得了往上送。
蓉姐儿托一个在帕子上,她日日跟茂哥儿一样用点心,早成习惯了,这儿没用肚里有些空,这饼儿做得小巧,一口一个,难为还裹了这许多馅,她分两口吃了,喝茶把点心渣子咽尽了才道:“拿鸽肉同酥油一处炒的更妙些,你甚时往学里去,我家去做了,送一匣子给你。”
蓉姐儿再不似闺秀动嘴不动牙,她吃点心,便是真吃,碟子里每样都尝了些,一色蜜渍过的海棠果,一色栗子糕,还有一色山药枣泥粉糕。
徐礼看她用的这样香,也跟着每样尝了些,看她喜欢吃点心,还劝:“别多用了,夜里积了食。”兰针才要劝,这话头叫未来姑爷抢了去,垂了头就笑,甘露立在身后给蓉姐儿添茶,姐儿才进学那会子,当着夫子还敢烤芋头吃,哪里还怕这些。
这许多人立在屋里头,还不如在外头能挨在一处说说话,徐礼原想带了她去看腊梅花,园角开了两三株,香气袭人,可看她脸蛋红扑扑,怕她冻着,便是不挨着,对面看一看也是好的。
却是蓉姐儿坐不住了,她立到窗边,隔着玻璃道:“冬日里没趣味儿的很,春天能踏青游春,夏天能放灯钓鱼,秋天能打围赏红叶,冬天只能猫着看雪,还不如大白自在。”笑嘻嘻道:“大白叼了只猫崽子回来,原叫它肉松饼的,换成金丝饼罢。”
徐礼听住了,大白是蓉姐儿养了许多年的猫儿,也算是半个媒人,他一向怕这只猫儿寿数到了蓉姐儿受不住,还预备着给她再淘换一只白色鸳鸯眼的小猫儿来,自小养起来,她也能少些伤心,不防大白带了一只回来。
“那倒好,怕是它一只猫儿觉着寂寞了。”徐礼笑一笑:“冬日里不是还能打棋谱么?”他喜静,可这些话自她嘴里说出来,却向往的很,春天带她去爬山踏青,夏天一道吃井水湃西瓜,秋天还能煮酒赏红叶,光是想就妙得很。
看见蓉姐儿动动眉毛做半个鬼脸,又笑:“原来还同表兄一道在水阁里烤过獐子肉吃,那铁叉这样长,肉片的薄薄的,往碳上两面翻转着烤,油滴在碳上还能起火星子,若是烤得久些,焦脆焦脆的,配樱桃酒最好不过。”
蓉姐儿听的直咽唾沫,眼睛先还亮着,又黯淡下来,叹一声道:“我娘不许我。”她算有前科,在江州就敢拿酒糟饼儿把悦姐儿的丫头吃醉了,跟悦姐儿两个瞒了人吃了炸鹌鹑,还把细骨头包起来偷偷扔掉,再不由着她折腾这个,怕那火星子烧着头发眉毛,破了相。
她眼巴巴的看着徐礼,徐礼知道她的意思,勾了嘴角冲她笑着点头,蓉姐儿立时高兴了,心里倒有些盼着出嫁,乐滋滋的往外一看,外头竟下起雪来了。
来的时候天还亮着,此时天又阴起来,零落落的掉起雪珠子,秀娘那头说完了话,怕下了雪下密了道上不好走,早早告辞回去,吴夫人差了人来请,蓉姐儿起来披了斗蓬抱了手炉往正屋里走。
等徐小郎隔远了,听不见她说话了,她才道:“茶吃多了些,先更衣。”甘露差点儿笑出来,到底还是怕羞的。
吴夫人请了秀娘来,却是叫她当媒人的,两家结亲,除开媒人婆,还得有个有身份的当保媒人,蓉姐儿同徐礼两个是吴老爷当的保媒人,这一回,她想请王四郎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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