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 / 2)
昨夜大半晚的雷鸣电闪,初夏的雨水来得猛烈。早晨起来,天空澄净得没有一丝云彩,阳光铺满大街小巷,连空气都轻盈不少。
春晖路的一天,从车水马龙中开始了。馄饨店的老板忙过早市,把两天的营业收入解到帐上,顺便给分理处的人捎了几碗凉拌面。柜员们谢过他的好意,轮流去更衣室吃早饭。环卫工照常进来倒水和歇脚,也不忘记跟柜员们斗两句嘴。小邓跟在黎正后面,拿着抹布把里里外外擦拭得晶亮,等候叫号的储户开玩笑道,“太干净了,小心别人撞到窗上。”
语声未落,一个正在学步的孩子,贪看外头风景,果真把额头磕在落地窗上,咧开嘴就拉警报。她的奶奶,走累了坐在正对空调的位上,享受着席席凉风,见状过去抱起孩子,轻轻拍了两下窗户,“打!打!弄痛我们宝宝了。”孩子见惩罚了害她的“罪魁祸首”,转哭为笑,举起胖乎乎的小手拍着窗户,跟着嚷,“打,打。”
“不能这样教孩子,哪能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以后到社会上要吃亏的。”旁边的人不同意老人的教育方式,纷纷开口发表意见。
老人抱着孙女,笑呵呵地说,“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长大了自然会知道。”
她的言论引来更热烈的反对,“教育得从小做起,错过最佳时机就晚了。”并因此引发了一场有关“孩子最好由父母带,隔代始终跟不上时代”、“竞争的社会不给年轻人自己带孩子的机会”的讨论,有内容,有深度,略为纪录即可成聚焦论谈。
热闹中黎正淡定地擦着便民箱,从老花镜到外面的壳子,有条不紊。小邓看在眼里,深感自己的境界不够,瞧黎主任完全没受影响,该干什么仍在干什么。
其实那些声音虽然进了黎正的耳朵,却丝毫没进他的心,他正在思索重要的人生大事。最近两次他帮李周约金小田都没成功,他一急之下吐了真言,把用意说给金小田听,“李周很喜欢你,很想跟你多见面。”谁知金小田说,“你约我,我出来,他就算了。”
难道在她心中,他胜过李周?
黎正对自己的窃喜十分惭愧,但忍不住要反反复复地比较。只是实在瞧不出自己哪比李周强。他是比李周个子高,但也就高那么几公分,在长江以南178的身高才更适中。对照李周的相貌,他只能算普通,中等偏上吧。工作,李周能力有目共睹,大家都知道没有背景却做到行长助理得花多少精力在工作上。谈吐,不是一次两次被女孩子嫌罗嗦了,而李周在学校受女同学欢迎的程度,真是让他仰望。
不过金小田,有喜欢自己吗?黎正认真地回想,她有没有哪句话表露出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似乎除了“你约我,我出来”之外没有了。昨晚挂电话时她还笑着骂了两句,说他太娘,没有男人气概。
女孩子,应该都喜欢精英范的人吧?
黎正患得患失之际,又有些为难,怎么向李周交待,他可是对金小田很有意思。要是把她的话告诉李周,说不定他和他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早知如此,就该先问金小田的想法,她愿意才把李周介绍给她。这一刻,黎正认为他爸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太对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换了别人,应该能处理得圆滑周到吧?
“你这个老女人烦死人了,我不干了!”
一声怒吼打断黎正波澜起伏的思绪,也喝住了所有人。像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大家不约而同齐齐看向柜台后,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实习生扯下工号牌扔在桌上,起身往外走。
黎正张口结舌,完全不明状况,直到黎刚走到门口他才回过神,“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斗气。”
黎刚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用力一推,甩开黎正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柜台后,黎刚的带教师傅已经坐到岗位上,埋头帮储户办理业务,倒是旁边窗口上的人帮她打抱不平,“黎主任,你回家好好说说你弟弟。实习生犯了错,带教师傅也要一起承担责任,你弟弟做事不行,脾气不小。他还是不要来上班了,反正你家随随便便就能给他安排个岗位,做总经理好了,没有人能说他。”
也是气话,不过双方都在气头上,不是询问的好时机。黎正也明白,多半黎刚出错,被师傅批评了,然后他大少爷脾气发作,拂袖而去。
所有等着听八卦的储户失望了,如同一块石头坠入湖心击不起大浪,没多久分理处又恢复了正常秩序。
黎正打了几次黎刚的手机,熊孩子怎么都不接。他只好发了条短信,“有事好好说,别闹别扭。”
直到中午,小邓才趁别人换班吃饭偷偷告诉黎正今天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分理处的同事昨晚在步行街附近见到黎刚和他的小女朋友跟人吵架。
具体经过是:黎刚的女朋友骑了辆自行车,遇到下雨躲进步行街商铺的屋檐。步行街的协管员表示自行车不能进步行街,上前劝阻,女孩子说她的自行车价值上万,没有锁,放在外面肯定会被偷走。
双方都不肯让步,发生暴烈的言语冲突,然后女孩子打电话叫了男朋友来,这人就是黎刚。他到后,言语冲突升级为局部的肢体冲突,于是有人报了警。
警察到场,见没发生流血事件,建议就此了结,不要再闹了。此时,女孩子情绪激动,从包里掏出一把钱,扔在协管员脸上,怒骂“你不就是要钱,我给你钱”之类的言语。
警察拦开双方,弯腰捡起钱,此时围观群众对女孩子嚣张的行为表示看不惯,一致进行了口头批评。女孩子把警察递过来的钱撕得粉碎,掷向围观群众,和男友离开现场。
今天大家说得高兴,昨晚也是围观群众一员的同事把这事拿出来当新闻说了。大家都说协管员是职责所在,当然不能通融,而女孩子家教不好,将来一定会到处摔跤。有人说她,既然知道自行车贵重,干吗不装上锁就骑出来,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责任,不能指望别人松开关卡放她一马。
黎刚作为当事人的男朋友,听这位同事提起时就表示反对,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但在今天的围观群众支持下,这位同事越说越起劲,黎刚本来业务生疏,加上分心自然频频出错。带教师傅多次纠正他的错误,最后的结果:黎刚怒而离去。
“不能全怪黎刚。”小邓总结道,“我也不知道大家是怎么了,他说了好几次,要他们别说他的事,但没人听他的。”
这样啊……黎正一阵头痛,黎刚的行为固然不对,但将心比心,被别人揪住了大谈他个人私事,换了别个也要发火的。岗位职责本来禁止上班聊天,但他年轻面嫩,始终管不住下属,加上也觉得她们说话归说话,有自己的分寸,没影响正常工作也就算了,
现在怎么办呢?黎正想不出办法,只能替弟弟先给黎刚的带教师傅道个歉。说闲话的是别人,带教师傅并没参与,黎刚的迁怒来得没道理。其次,也只好再次强调了一下纪律,上班时不要说跟工作无关的事情。
他话还没说完,几个柜员已经群起反抗,冷笑的冷笑,出声的出声,列数完黎刚说过的刻薄话后进行了小威胁,“凭啥只有他说我们的份,是不是我们也来个集体罢工,才能让领导知道我们承受的心理压力?”
黎正替黎刚道歉,“他也不是有意的。”在黎刚那帮小孩子眼里,五年一代沟,他只大个几岁就已经被他们归为老古董,何况三十多岁的女性呢。倚小卖小,不尊重他人感受是有的,但也说不上真是坏心眼。
他说完这些,更是激起一片公愤,“年轻有什么了不起,谁没年轻过?既然他家没人教他要尊重别人,我们不介意出手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什么是社会。有本事一直呆在家里,出来了就别怪别人不客气,谁也不欠他的,干吗要容忍他?”
黎正两面不讨好,在黎刚那边也是挨了一顿寸,“你算什么主任,整天看下属的脸色过日子,我们黎家还没出过你这样的包子,活该升不上去,呆在分理处做个小头头。”
“你说他们争个什么劲?”黎正满腹苦水,最后倒给了金小田,“又没深仇大恨,无非被人说了几句,会掉块肉吗?不会。明天太阳还不是照常升起。何必呢?乌眼鸡似的啄对方一口也好。”
“人活着还不都这样,不蒸包子蒸口气,你啊,就是个包子。”金小田不同情他,“要我,把堂弟退回去,就说要避嫌。然后给闹得最凶的柜员穿个小鞋,最好逼得她自己请调到别的地方去,反正当她面你笑嘻嘻的别露马脚,万一不成功就招人恨了。”
黎正惊呆了,好半天哆嗦出一句,“你有成功经验?”
“怎么可能,我是事务所生物链最低一层的小虾米,能管谁!还不是整天被人整。”金小田想起吴明这坏蛋,可不是当面笑嘻嘻,背后来一刀,别人还都说他的主意好,要给金小状多加点工作多锻炼下。她没精打采地说,“算了,我也是包子。”
还不如黎正,至少别人觉得他是个好人。而她,活也干了,还不落好。
黎正看着金小田失落的模样,有句话想问,却始终不敢问。直到各自回到家,他才郁闷地给了自己一下,有那么难开口吗?不就问问她怎么看他,难吗?
☆、第十一章
黄小和律师今年56岁。和不少这个年纪的男士一样,他的发际线退潮般撤到了脑袋的中央。老派人在任何方面都希望做到不放弃、不抛弃,所以一络头发顽强地越过半个头顶,从左到右横贯大陆,企图遮掩住那片空白。
黄小和律师的履历也是一篇奋斗史,十七岁当兵,退伍后被安排到法院当司法警察。四十岁学吹打,他拿起书本自学成材,起点是自考法律大专,终点是律师资格考试,改行做了律师。黄小和开头在法律援助中心工作,后来出来自立门户,但要到吴明加入后,事务所才从勉强维持经营的尴尬中解脱,几步登天成为市里排得上名号的大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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