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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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谢谢你了教授!”周燕没想到去年她随口一提,高教授居然记到今天。顿时感动不已,心里盘算着,自己给高教授一百斤粮食,会不会少了点?

高教授一边领着周燕穿过巷子,一边跟周燕说:“我提前打听过了,那家人熬不住,要以一百斤的粮食卖出去。我瞅着你带来的那袋红薯差不多有那么重,要不你先拿来买房?”

一百斤红薯,掺合野菜熬稀粥,每天吃个半饱,足够高教授两口子挺过小半年。饥/荒还那么漫长,周燕还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帮他们,送出去的红薯哪能要回来。

“你瞅着我和你婶子像是挨饿的人?”高教授闻言笑了笑,压低声音跟她说:“我和你婶子过得好着呢,我大侄子可是个本事人!”

高教授红光满面,穿着一身干净半旧的中山装,跟那些饿得蔫头蔫脑,面黄肌瘦的人们截然不同,一看就没挨过饿。

他的大侄子……周燕脑海立即浮现出一身军装,不苟言笑的“高德地图”。在金三角湄公河落水昏厥之时,她分明看见高凯歌手持电筒半跪在巡逻艇前,一米又一米的向她驶过来。

如果她真的被他所救,高凯歌真在金三角出任务,那么他从金三角弄些粮食来南昌市也不是件难事。

毕竟,金三角虽然地势偏僻,但那里气候偏热带,雨水充沛,稻谷之类的植物极易生长。

周燕空间里一千多斤面粉,五百多斤大米在那里购买毫无压力,还不会被人怀疑。因为那里人口混杂太多,有做粮商的商人在那里大批量的购买倒卖,她这点芝麻大的数目,当然不会引人注意。

如果高凯歌真给高教授两口子弄来了粮食,周燕就不必担忧接下来的两年多饥/荒,他们挺不过去了。

但是她送出去的粮食,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主要麻烦人家太多事,一百斤粮食算得了什么。

高教授听她说,她老乡那里还有粮食,倒也没再坚持。领着她七绕八绕的穿过两条巷子,停在一个地势有点偏坡的巷子尽头。

一座看起来新建不到十年的中大房子,赫然出现在周燕眼前!

这房子是一水的青砖大瓦房,院墙也是用砖砌的,整个房子的构造与乡下大多数人家别无二致。前面的院子很大,正脸是一排三间的上房,东西厢各是三间,靠着西厢旁边还有两间屋,分别是仓房和灶房。院子里盖的有牲口棚子和放车的位置,另外还有一口井。

这口井是房主专门让人打的,就是为了吃水方便些,不用去村中央那里和人挤着一起用自来水。

前院的地面还用青石板铺就,避免一下雨院子就泥泞不堪,弄脏鞋子。而后院则和高教授的院子一样,有近五分的空地,可以种一些瓜果蔬菜,花花草草。

周燕逛了一圈下来,相当的满意,直接就和房主谈起了价钱。

房主姓马,以前家里开洋行的,国家大难时,他主动拿钱给国家军队用于买物资,这栋房子便留了下来,不像其他人的房子充公。

以前这栋房子是洋楼,占地面积十分广,马大爷便把房子重新翻建,多余的土地全都上交国家。一家老小都住在这不大不小的院子里,实在饿得受不住,几个孙子眼瞅着浑身水肿,肚皮亮蹭蹭的,那是要饿死的征兆。马大爷就是舍不得祖宅,也得顾虑孩子们的命啊!

周燕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能在国家危难时,出手帮助国家,即便微不足道,那也是个无名英雄。不该为了一百斤粮食,把唯一嘉奖他的房子就这么贱卖了。

想了想,她决定放弃这个房子,免费送一百斤粮食给马大爷家渡过难关。

直把马大爷感动的,连声说她年纪小小,却心地大善。主动说起他堂弟也有一个跟他差不多格局的房子要卖,就住在他隔壁第三间的大院里。

他堂弟孤寡老人一个,早年瘸了腿行动不便,一直由他家照顾。把房子卖了,他就接堂弟一起住,想来他也愿意。

于是周燕去了隔壁看房子,果然和马大爷的家很相似,也打了口井,院中铺了青砖。

马二爷听闻周燕白送了一百斤粮食给马大哥,也不要她再给粮食,直接把盖了红五星的房契拿了出来,要领着她去房管所过契。

这两堂兄弟如此厚道,周燕也不能白占人家便宜,强给了一百斤粮食给马二爷,这才心安理得跟他去市里的房管所。

南昌市的房管所在一栋红砖四层办公楼的第三层,门口林林总总的挂着十几块各种办事处单位的牌子,看起来很是权威。

马二爷领着周燕问了好几个在这里的同志,这才找到专门管过契的干事,敲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进去。

里面的人不少,零零总总加起来都有七八个,全是成双成对,一个乡下人,一个城里结成队来办理过契。

管理过契的是个戴眼镜,四十多岁,头发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

他一边办理手续,一边跟旁边给他打下手的女同志嘀嘀咕咕:“前两年城里人还瞧不上乡下人,觉得他们就是土包子拖国家的后腿。城镇户口,乡下人是挤破了脑袋都上不了。现在倒好,几十斤粮食,不但换了房子,还换了城里户口,真是三十河东三十年河西,太便宜他们了!”

他说话完全没避讳着屋里的众人,大家都听得出他对有粮食的乡下人心存怨气。想来这两月他也没少挨饿,去郊区跟乡下人抢粮食,然后挨打吧。

一时屋里众人神色各异,有赞同的,有悲伤的,也有欢喜的。

悲伤的当然是城里人,为了粮食卖房子,只要不是傻子都心疼啊。

欢喜的则是乡下人,区区几十斤粮食,得了房子变成城镇户口。即便现在城里不供应粮食,等国家缓过来继续供应,他们就成为其他乡下人,人人艳羡吃商品粮的城里人。这可是造福子孙的事啊!能不高兴么。

周燕早打听到办理过契需要乡下的户口证明,正好周老太太每月取钱都要这个证明,便被她拿来借用,和马二爷的房契一起交给那中年干事。

那干事见周燕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独自来过契,忍不住皱起眉头,在马二爷和周燕身上来回逡巡:“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战友养女的女儿,一直养在乡下。 ”提前串好说辞的马二爷笑眯眯的开口:“她爹妈爷奶都死了,寄住在乡下亲戚家,这不听闻我没粮食吃,特意带着粮食来看我。我前两年查出得了肺癌,活不了几年了,便想把房子过继给她住。”

周燕心中一哽,这跟串好的说辞不一样啊!马二爷从来没提过他得了癌症!

不管是真是假,既然人家房主愿意过继,旁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中年干事狐疑看他一眼,低头盖上最后一个红戳,把过契证明给周燕,让她去市委总公安局办手续证明。

周燕道了谢,拎着薄薄的证明纸,从房间出来又去旁边财务按面积交了八块钱房产权税费,又和马二爷一道去房管所对面的公安局办理。

“马二爷爷,您为什么说您有肺癌?您不会是……”在公安局楼下,周燕忍不住问一瘸一拐往楼上爬的马二爷。

“呵呵,老毛病了。”马二爷无所谓的笑了笑,撑着周燕主动靠过来的肩膀一阶一阶爬着说:“打战时胸口被炸出个小洞,当年虽然没有死,但伤好后一喘气胸口就疼,这都好多年的老毛病了。前年一检查说是肺癌晚期,活不了几年。你来买我房子也好,正好我房里有许多战友留下来的东西。我几个侄儿侄女不稀罕听我讲他们的故事,也不愿意继承他们的东西,要是你能继承,那就很好了。我也就死得了无遗憾。”

他说这话时,不停得喘着粗气。脸上带着苍凉之色,看着周燕心里一阵心酸。

在这个国家刚刚新建没多少年的年代里,随便抓个人,就有自己的过往故事。

马二爷其实刚到六十,国家大难时,他亲眼目睹自己的妻女被日本人糟蹋,从此踏上抗战之路。

多年来,他立下无数战功,经历多少生死。却始终不愿当士官,怕得就是在后备部队过惯了安稳日子。忘记了国仇家恨,从此变成怂蛋不敢再上战场。

当抗战胜利,新中国建立后,马二爷悄无声息的回到祖宅。被查出患有癌症后,安安静静的在家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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