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2 / 2)
“我先也不知那是梅船。后来听人到处传说清明正午虹桥那些神仙异事,才知道那天凌晨上的那只船便是梅船。说起来,清明那天,胡税监的确有些古怪,他素来只是白天去税关,那天却说要监看夜值,要我也一起跟去。到了税关,前半夜,他都在税吏宿房里躺着歇息。后半夜让我唤他起来,搬了把椅子,坐到税关木台上看着。夜船其实极少,有一两只经过,他也只叫税吏上去查验货品、估收税钱。天要亮时,那只梅船到了,帆上绣了朵大梅花。胡税监看到,忙站起身,唤我和另四个税吏一起上那船查看。两个查前后大舱,两个查左边三间小客舱,胡税监带着我查右边三间。头一间里是船主住;中间是个二十七八岁男子,穿了件紫锦衫。我进去略瞧了瞧,那客人并没有带行李,没甚好查的,便要出来,却见胡税监凑近那人,在他耳边说了句话。那人愣了一愣,接着竟转身走到窗口边,爬了出去,跳到了对面驶过来的一只小客船上。我当时便惊住,胡税监却瞪了我一眼。我忙点点头,跟他出去,掩上了那门??”
“你没听见他说什么?”
“没听清,只见他指了指窗外。还有便是,那男子耳朵竟穿了洞。”
冯赛想,郭启没见过冯宝,故而不认得,便没有说破,继续问:“那船上可有其他古怪?”
“其他便没甚古怪了。我跟着胡税监又去查第三间客房,那里头摆了一副棺木。只有一个年轻妇人,坐在窗边抹眼泪。我们只扫了一眼,便出来了。对面那三间小客舱,头一间空着,中间是一老一幼两个道士,边上是个中年汉子。前后大舱里是船工,一共二十四人,正午到虹桥后,这些人竟全都死掉。船上载的货物只有二十箱香料、二十只铜方炉,税钱好算,不一时,便算罢缴清,放他们过去了。”
冯赛听后,不但没有解疑,反倒越发迷惑。除去冯宝跳到谭力那只船上外,这梅船看来毫无异常。为何正午到虹桥时,竟能演出那一场大神异?又死了那许多人?至于冯宝,他为何会听从胡税监?胡税监又为何要叫他跳船?
他正在思忖,郭启忽又说:“若说古怪,最古怪该是那个老道士。听说虹桥烟雾里飘出个神仙,有人说是去年已经死了的道士林灵素,怕正是客舱里那个老道士。”
冯赛听了一惊。清明正午装神仙的那道士,若真是死而复生的林灵素,此事便越加诡怪难测了??
三、飞升
张用盯着银器章的尸首,细细回想昨晚情形。
他虽迅即想到安排杀银器章的是那婢女阿翠,却一时想不明白,阿翠为何要杀银器章?杀银器章为何要费这等周折?那水妖如何能在水上奔行?银器章为何是这溺水之状?
程门板在一旁问:“张作头见到那个阿翠了?”
“嗯。我问她是不是阿翠,她始终不肯应声。她若不是阿翠,正可装作是阿翠。她不应声,正由于她是阿翠,却不肯承认。”
张用说罢,一眼瞥见那个胡小喜站在一旁,每听到一次阿翠,他眼里便微颤一下。张用不由得暗叹:这鼻泡小弟伤得不轻。可你只是个吹鼻泡的痴少年,那阿翠却是弄风浪的辣女子。或许是合该你被辣一回,辣出泪,才知这人间滋味。
“阿翠只是个婢女,她有这等手段?”程门板又问。
“她只是看似婢女。昨天清早,吴管家寻到这里,阿翠见了他,先打了个哈欠。哪里有婢女敢在管家面前打哈欠的?他们两人说的话我虽未听清,但吴管家语气极小心,阿翠却是一副吩咐口吻。”
“你如何能断定,是阿翠安排杀了银器章?”
“阿翠吩咐那两个汉子去接银器章,照理她该在岸边迎候,我却再没见她人影,也没听见动静。她自然是预先已知晓银器章要死,先溜走了,只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她为何没绑走你,反倒留你在这里?”
“问得好!哈哈!”张用忽然明白,“这便是她杀银器章的缘由!”
“什么缘由?”程门板老呆鹅一般愣住。
“见证。”
“见证?”
“她留我不是为了绑我,十六巧死了十四个——”
“死了十四个?”阿念忽然嚷起来,“我家小娘子呢?”
“你家小娘子没死。”
“没死?她在哪里?”
“不知。”
“不知?”
“阿念,你莫慌。你家小娘子既然活着,自然能寻得见。”
程门板打断二人话头:“十四巧尸首寻见了,果然埋在那庄院后的林子里。他们也是被阿翠所杀?”
“不,是自杀。这里头还有诸多原委,先按下不提。总之,不论银器章,或阿翠,都不想,也没料到十四巧会死。看得出,阿翠不但惋惜,而且有些怕。她恐怕再不愿被这麻烦拖扯,只想净身逃走。”
“她只是个年轻女子,想逃便逃,为何要杀银器章?”
“断根。”
“断根?”
“这一连串罪案的祸首是银器章,若将银器章杀掉,官府自然不会再继续追查,此事便断了根,她便能从容逃走。她是特地留下我,让我做个见证,亲眼瞧着银器章被杀。由此看来,阿翠才是幕后主使,银器章不过是她推到人前的傀儡。眼下我不明白的是,她杀银器章,杀便杀了,为何要布置那水妖作怪的戏法??”
“那水妖身穿紫衣?”
“嗯。”
“前两天,汴河湾也有个紫衣妖道,装束与这个水妖相似,摇着个铃铛,也是念动咒语,隔空杀死了个人,随后穿门遁走。有人认出,那紫衣妖道是清明梅船上的紫衣客,名叫董谦。董谦下落虽未查到,讼绝赵不尤却已勘破,死的那人并非是妖道咒死,而是被一只铜铃铛里藏的毒烟毒死——”
“哦?这两个妖道莫非是同一个?不过手法瞧着不同,银器章是被水溺死。我一直瞧着,那水妖并未动手。银器章也一直坐在船里,并未沾过水——”
“汴河湾的妖道是穿过一扇关紧的门板遁走,这里却是在水上出没。难道真的会妖法?说及这妖道,在下还有一桩案子想请教张作头,也是死得古怪——”
“你说。”
“几天前,南薰门内五岳观死了个道士。这道士名叫朱敬天,身任经主,掌管那观中典籍。寒食前,他外出选购经籍,却一去不回。几天前才回到五岳观,只说被一些事耽搁了。他将购得的几匣经籍放到经阁中,便回到宿房,叫徒弟给他端了盆洗脸水,随即关起了门,叫徒弟们莫要打扰。那天下午日头好,徒弟们在那院子里晒经书。听到他在里头发出些怪声,又似呻吟,又似嘶叫,还像是在诵念咒语。两个徒弟凑到门边去听,却再没声响,便没敢搅扰。到傍晚饭时,那些徒弟收好经书,敲门请他用斋,唤了许久,里头都不应声,忙去唤了巡寮来。那巡寮发觉不对,命徒弟撞开了门。进去却见朱敬天仰躺在床上,已经死去。死状有些古怪,手脚都被绑在床柱上,大字形张开,脸上裹了张厚帕子,帕子有些湿。揭开帕子,那道士双眼鼓胀、面色发紫,似是闭气而亡——”
“那宿房没有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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