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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太傅挥了挥手手:“葛大人且回去吧。”

葛清远知道户部的麻烦算是解决了。当他跟随小太监准备离宫时,看见帝姬永安公主正坐在撵轿里朝书房走来。

坐在撵轿之上的玉人,身着一袭白衣胜雪,只裙角那绣着一朵蔓延伸展开来淡粉色的牡丹,扩散的枝蔓向细细的腰身伸展。满头的青丝挽起坠于脑后,头上发簪轻摇,光洁的额上贴着粉色花瓣散开的花钿,衬得眉眼愈加妩媚。轻搭在撵轿扶手上的玉手套着羊脂玉的镯子,手里握着一柄白玉描金的小折扇轻轻敲击着扶手。

葛清远连忙侧身恭候在一旁,低头行礼让公主的撵轿通过,当撵轿行过,裙摆飞扬,那朵绣上的牡丹便如同慢慢绽开一般,只闻到一阵醉人的甜香在鼻翼旁轻巧的拂过……

当撵轿行过,葛清远慢慢地抬起了头,黝黑深邃的眼里直直地望着那撵轿上小巧的身影。

☆、第51章 五十一

身为公主,交际事务居然比身为皇帝还忙!这是聂清麟始料未及的。

最近大魏尚佛之风日盛。别看当初救助灾民时,太傅大人连吓带威胁。才算是搜刮了些京城里富户的赈灾之款。

到了修建寺庙时,不用人吓,达官显贵们便是个个争先恐后地捐献大笔的香火钱,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落在了人后,被天上的佛祖轻看,减轻了自己一生的富贵。所以京城里新建的寒香寺真是气派,入了巍峨的一列山门,便能看见驮着石碑的巨龟,上面密密麻麻地雕刻着捐助寺庙修建施主的名姓,居然有十尊之多。正殿的巍峨雄伟自不必说,寺后的藏经阁也是高耸入云霄。

寺庙开山门迎客的那天,也是大魏善男信女的放生之日。

京城里一干富豪女眷准备在那一日去寒山寺放生。这主持放生事宜的便是雍和王妃。她常年礼佛,与寒山寺的主持也是相熟的,便广发善帖,邀约权贵女眷在放生日去寒山寺举行佛会。

主持特意为了这些女眷开放靠近放生池的法堂,不让其他香客惊扰了这些贵人。

王妃是个场面上考虑周祥的。将各王府的王妃、群主,三品以上的礼佛的夫人、千金嫡女邀约一遍后,待到宫里的便是有些犹豫了。若是先帝在时,这样的场合,哪个公主能够落下?

可是如今宫门里清冷,先皇一共六个女儿,如今是被关的被关,和亲的和亲,失踪的失踪,偌大的皇宫,只剩下一个刚刚从庙庵里回来的皇帝的胞妹还算上得了台面了。

是否邀请这样一位失势的公主,雍和王妃也是琢磨了许久,最后她决定还是要给这位公主发一份善帖。

一则,这位公主与佛门缘分不浅,佛会于情于理都该有她的份儿,若是不发善帖,轻视皇上胞妹之意就太过了,难免会被那些忠心先皇的老臣嚼舌根。

二来,她也想看看这个惹得女儿受封典礼归来后便一脸不快的公主是何等品貌。自从雍和王爷被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蛊惑后,一向清高的王妃也算是深切懂得了防患于未然的道理,若那公主真是像女儿说的那般貌美,还真说不定成为女儿稳坐六宫之首的隐患,若是如此,及早下手才是正道。

那邀请永安公主的善帖进了宫门便一路送到了太傅的书桌前。太傅瞧了瞧这帖子,本想将它甩在一旁,只当没见到,可转念一想,自己要那龙珠恢复女儿身,本意就是不希望她被拘束在那龙椅上。他的果儿前半生受苦甚多,压根没有体会身为皇家公主的受宠快乐,身为皇帝时又是时时被危险环绕,半刻都放松不得,倒是身为公主,去外面方便了许多……

想到这,他便叫来的单嬷嬷,细细地嘱咐一番,便准了聂清麟出宫去消散一下心情。

聂清麟听到这个消息后也甚是诧异,她虽是先前嚷着出家,其实向佛之心不甚浓烈,但是借着佛会的机会,能出宫透一透气总是好了的,于是便欣然前往。

放生日那天,通往寒山寺的道路甚是热闹,寒山寺的老主持先前掌管过数座山庙,早早就立下了规矩:开寺第一日凭善帖方可入内。这才免了山庙门被击垮的危险。

只见一辆辆豪华的马车穿过,朝着寺门进发。两旁的小贩们也是抓住了商机,纷纷前来摆摊叫卖,一时间庄严的寺庙顿时堕入了人间,被此起彼伏的人声围裹,超度不得。

到了上午人群最周密的时候,居然有大队的官兵清道,将两旁的小贩逐一的驱离,又取来泛着花瓣香气的清水泼洒了大道,净了路面后,又有专人在两旁拉上了绸布的路障,隔断了人群后,才有一列车队缓缓地驶了过来,一路向庙门口进发。

老百姓们不知这宫里儿女情长,龙种们的悲欢离合,可是看这阵势,只当是定国侯太傅大人去寺庙上香呢!当到了寺庙门口,聂清麟才在单嬷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雍和王妃她们是早就到了寺中的,虽然对公主的姗姗来迟颇有不满,但是得了禀告便携着一众女眷来到山门前,按着礼节迎接永安公主。

等到公主下了马车,雍和王妃便抬眼过去细细打量起这位新近回宫的命运多舛的龙种贵女。

只见那公主身着一件三层轻纱堆叠成花瓣状的淡粉色长摆罗裙,那似水雾一般的裙摆在婀娜的身后一路展开,依旧是淡雅清新简洁的宫鬓,发髻的根部插着大颗粉色碧玺为瓣,磨砂金叶为底的发钗。如同被阳光笼罩的簇簇桃花。

王妃看着这周身洋溢着少女甜美的公主,心里微微一惊。雍和王妃出身不俗,是开过眼界的,只一眼,她便认出永安公主身上穿的罗裙是水天纱制成的。

这水天纱采用的银蚕丝,顾名思义,是养在北海之外的一处岛屿上的银色蚕儿所吐。养蚕人在喂食的桑叶上撒上磨碎的银粉,待到蚕儿没日没夜地啃吃桑叶后上树结茧时,小小的肚囊吞下的白银累积下来也足有千两之多了。吃了这种奢侈桑叶的蚕儿吐出的丝便如白银一般,柔亮中带着几分硬挺,用这种丝线经过特殊工艺织的纱堆砌起来就如同轻烟一般,可以任意堆砌造型。

因为这纱一年产量极少,一般都是用来制成堆沙的头花,单单一只便是价高的令人咂舌。她的女儿林妙声进宫面圣的那日,她也是仗着自己门路广泛,王爷府宅够硬气,才以双倍的高价买来了京城里数量有限的三支水天纱嵌着深海明珠的头钗。

今儿王妃便叫女儿林妙声在头上又插上了一支,还特意为了凸显这发钗,穿了一身白衣,务求自己的女儿的体面高出其他的郡主一截。

果然方才有许多夫人郡主一脸羡慕地频频问起这头钗京城是否还有的卖,让自己跟女儿的脸上很有光彩。

可是这样金贵的轻纱,却被这个原该受冷落的庙庵公主随便地裁来做了身衣服,还足足堆砌了三层的长尾拖地裙摆,真是叫人有些瞠目,反倒显得女儿头上那几朵显得小家子气了……

王妃很快收起眼底的惊诧,微笑着向公主施礼。聂清麟原先在宫中是见过这雍和王妃的,可是眼下自己是刚回宫的公主,便只能装作不认识,便是微微一笑,由身边的女官介绍一番后,再向老王妃问了一声好,又跟女眷里有头脸的逐一见面打过了招呼。

既然贵人们都到齐了,主持便宣布放生仪式开始。

这放生池通向的是寺外的滨湖,平日都有专人看管,禁止游人垂钓,免得折损了放生人的一番功德。

别人放生的都是从集市上买来的鲤鱼,聂清麟倒是省事,直接命小太监在宫中的水池里捞了几位锦鲤便装入了木桶里带来。能从小小的宫中水池移到广阔的滨湖里生活,对于那几位锦鲤来说应该也是功德一件。

而林妙声又是别出心裁,雍和王府要放生的却是一只罕见的大龟,看那体格,年岁应该是接近百年,甚是罕见,雍和王妃笑着解释说是府里的管家采买水货时无意看见的,便买了下来,免去这巨龟的釜中之祸。

可是众人心知,这菜市场里哪会有这稀罕之物,必定是千金购得,可是谁也不能点破。只是故作惊讶状,周围的女眷频频交口称赞,直说这龟透着灵气,积了几辈子的福气才遇到了王妃与郡主。保得一命。王府中这母女的义举真是积了大大的善德……

可是聂清麟看着那大龟慢慢张开口,露出满口尖利牙齿的模样却是一皱眉,待得众人阿谀奉承完了,才寻个空,小声地对王妃慢慢说道:“看这龟的牙口,不似吃那一般的水草小虾,王妃善心难得,倒不如单独圈养起来,若是放入池中,恐怕会吃尽这池里的鱼虾……”

聂清麟出言提醒也是好意,若是往常旁人这么私下说起,王妃还真会考量一二。

可她原本就恼火公主的水天纱衣裙下了自己女儿的脸面,现在又被她指出自己准备放生的灵物不妥,顿时让王妃暗暗恼火,当下不动声色地微笑大声道:“天地之灵物都有它存在的必要,人都道这龟通灵气,公主怎么知它日夜受了这庙中的香火不会一心向善?若是怕它杀生便把它困囚起来,倒是不美了,至于那些天生命浅福薄的,就是堙没了,也是上苍的安排定数,并算是进了金池也不一定是长命百岁的福物……”

如今朝中谁人不知雍和王爷是卫冷侯的恩师,自然这老王妃也是炙手可热的朝中贵妇。听她这么不客气地暗讽永安公主,便立刻见机行事地纷纷附和。

聂清麟虽然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老王妃,但是也听出了她语气的不善,她自小便是当男孩养大的,没有跟女子起口舌的习惯,加之听惯了宫里妃嫔之间的尖酸刻薄,对于老王妃的出言暗讽却是不甚介意,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

等到众人的鱼儿都下了水,那大龟才被众人扳动着下了水池。

这大龟是王妃花了大笔的银子从南方购得,在货船里也是饿了些时日的,今儿才下了船就被搬到寺里。

如今一入水池便见到身旁这么多肥美的鱼儿,顿时开了牙祭。别的鱼儿大都是从江河里打捞上来的野鱼,见了这庞然大物,顿时争先恐后顺着水渠往滨湖游去,只有聂清麟的那几尾,平日里在宫中小池作惯了悠闲状,又是养得有些痴肥,眼看着那龟张着獠牙过来,几口就将聂清麟放生的那几尾呆呆的锦鲤活活地吞入了肚中,只在水面上剩下些零碎的鳞片,泛起了难闻的腥味。

众人没想到会是这般扫兴的局面,灵物瞬间变魔物。看着吃饱了便沉了底儿的大龟,大家登时都愣住了,忍不住往老王妃与公主那儿瞟了过去。

雍和王妃虽是先前恼火公主拆了自己的台,但也没想到这龟开斋如此之快,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儿就开了杀戒,吞了公主的锦鲤。顿时有些惶惶,可是在众人面前还要撑起体面,强笑着不急不缓地向公主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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