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2 / 2)
一个人的骨头有碎有整,零零总总约莫二百多块,他虽然找到了将它们从骨山中分辨出来的那条线,这工作也依旧耗时耗力。
他花了一天半的功夫,才挑拣全了一副骸骨。
董主任十分贴心地在这屋里给他贴墙放着一个硕大的箱子,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高高的一摞绸布。
这绸布每张展开约莫一米半见方,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也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据说有安魂的效果,专门供给齐辰收敛打包这些碎骨。
他把挑拣全了的那副骸骨小心的用绸布包裹起来,系好了结,拎到了楼下,正巧看到龙牙领着娄舟从办公室里出来。
“龙组长——”齐辰叫了一声,又冲娄舟举了举手里的绸布包,“已经替一位将士敛齐骸骨了。”
“哟!来得正好,刚要上楼去看看你进度怎么样呢!”龙牙抬手指了指娄舟,“你在里头呆了一天半,他就在凳子上眼巴巴磨了一天半,那叫一个坐立难安,心神不宁,看得我差点以为办公室出虱子了,瞬身不对劲,干脆就叫上他出来了。”
娄舟这一天多的时间里被教了不少东西,和广和公司的一众精怪一样,他的衣着样貌都变成了十分现代的样子,脸上的血污也都不见了,露出原本英挺俊朗的样貌。
要不是那笔直如同长枪一般的站姿,和手腕上覆着的一圈铁甲,齐辰几乎要认不出他来了。
娄舟的性子比较正经,除了凶悍的时候,大多情况下简直算得上忠厚老实了。他一边因为龙牙的话而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又因为齐辰手里的绸布包而有些激动。
无奈他管理面部表情的这块神经有点儿木,无法同时驾驭这一收一放两种情绪,两厢拉锯,左右为难,最终便只得定格在了正中间,面无表情地瘫成了一块饼。
娄·面瘫·舟上前一步,双手接过齐辰手里的布包,仔仔细细地兜着整个布包看了一圈,目光深沉晦暗,饱含着太多太多的情绪。
他抬手搭上齐辰打的活结,似乎想解开看看里头的骸骨,可顿了好久,终于还是收回了手,放弃了这个念头,好像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惊动沉睡在里头的兄弟一样。
他宝贝似的捧着布包,一副又要冲齐辰行武将大礼的样子,可他刚有些动作,就被齐辰和龙牙给拦住了。
“行了,成百上千副呢,就算一天拼一副他也得拼上三年。要照你这样收一副跪一次,得天天跪他,敬祖宗也没这样的!”龙牙拍了拍他的肩难得有耐性地劝阻了一句,劝完他又冲齐辰道:“你还是跟他说说这骸骨的情况吧,好让他想想这是哪个,早点给人送回家。”
齐辰也没废话,给娄舟大概形容了一下骸骨的声音,而后简单描述了一下:“他左手无名指和小指骨头被斩断了,左臂骨头上有一道刀痕,颧骨比较高——”
话还没说完,娄舟就怔怔道:“老柴……”
“你知道是谁了?”齐辰问道。
娄舟“嗯”了一声,点点头,一副极为笃定的模样,道:“墉州人士,墉州岑云县。”
“墉州岑云县?”古今地名这方面,大概没人会比广和里的这群老精怪们熟了,龙牙几乎想都不用想便道:“哟!巧了!顺路。”
“顺路?”齐辰一脑门雾水地看着他。
“我昨天回来在系统里搜了一下老袁说的那什么陈永寿,祖上还确实有个叫陈修的,打算顺道去看看老子的玲珑宝珠是不是还在他手上。那陈永寿现在住在覃市,离岑云不远。”龙牙冲娄舟抬了抬下巴,道:“正好可以把你捎过去。”
龙牙找到了他那宝珠的线索,齐辰自然是替他高兴的,人生地不熟的娄舟头一回在现代社会出远门,有人捎带着他,齐辰自然也是替他高兴的,但是——
五分钟后,坐在车上的齐辰实在没弄明白,这俩出门办事,为什么他这个无关人士会被拖进车里来?
明明现在全广和就他最!不!得!闲!啊!
可惜在广和这种群魔乱舞一锅炖的地方,真人类齐辰就好比那汤锅里唯一的一颗老鼠屎,鲜明而强烈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想躲都没处躲,就这么明晃晃地飘在那里。
是个老妖怪都喜欢来欺压他一把……
嗯,老妖怪不是别人,正是龙牙。
可惜齐辰敢怒不敢言,只得表面淡定地把反抗镇压回肚子里,安静地给龙大爷当腰部挂件,括弧被迫,括弧完毕。
已经知道了陈永寿和陈修的联系,也知道了陈永寿的位置,龙牙反倒不像当初那么心急了,他居然难得彰显了一把风度,先把车开去了岑云县,在县郊溜了一圈车,找了个风水不错的地方停下来。
娄舟抱着那包骸骨下了车,龙牙和齐辰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面,一直走到了一颗老树之下。
龙牙本想友情提供一把刀给娄舟挖土用,不过娄舟摆了摆手,直接徒手帮兄弟挖起了坟冢。
在战场上混过的人,也不知帮多少曾经的兄弟敛过骨挖过坟,娄舟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克制而镇定,没有嚎哭,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
可他两颊因为咬着牙而突出的虎爪骨、紧抿着的嘴唇,以及一下一下机械地刨着土的动作,看在人眼里,却都有种苍凉的味道。
娄舟手脚利索,很快便挖好了一个深坑,将那绸布包放了进去,又细细地掩上了几层土。
站起来的时候,两只沾了泥的手因为用力太久,垂在身体两侧的时候,还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
龙牙也不知道是事先准备了还是什么,从他那看不见的百宝囊里摸出了一把酒壶和一只玉质小酒杯,满了一杯水酒,递给娄舟。
待娄舟把杯子接过去之后,龙牙和齐辰冲那简易坟冢点了个头,便转身朝车子走去,留娄舟一人,同他的同袍说说话。
可其实,娄舟并没有开口。
他的手在端着酒杯时依旧有些抖,还没倒就已经不小心泼洒了两滴在新坟的散土上,砸下两个小小的浅坑,倒像是替他落的泪。
娄舟在新坟前一言不发地站了许久,而后抬手将杯中酒水细细地倾倒在地上。
杯酒祭英魂。
只是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不知那英魂还能不能尝到。
娄舟在坟前单膝跪下,而后抬手,握拳,不轻不重地在土地上叩击了一下,就好像透过这六尺黄土,穿过这千年时光,在同袍兄弟的肩上敲了一下。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军中将士每每临行告别时,常做的那个动作一样。
而后他便站起身,抬脚朝龙牙和齐辰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老柴安静地躺在黄土之下,背倚着的是一株苍苍郁郁的大树。
其实他刚才在心里跟老柴说了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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