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帘阵1(2 / 2)
“进。”里面说。
张副官,随即推开了门,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片片粉的、灰的、朦胧的、轻的、飘的、柔软的、不真切的、被阳光浸透的纱帘。他什么也没看清,却已被一股微甜柔美的风裹挟着进入了。
“把门关上。”不知她在哪里说,“穿堂风容易撞门,我听见那动静害怕。”
张副官尽管觉得此举不妥,然而也并不能拒绝,他往走廊里看去,仍旧是幽暗的一条,也没有谁,他把门关上了。转身立在门边,却并没有看见甜辣椒的人。这时他方看见,这间卧房内,仿佛还没整理过,留着最原始的、主人酣睡初醒的私密状态。床铺是乱的,多看一眼,就不难想见她是如何在上面翻身、转醒;床尾搭着件旗袍,那旗袍颜色与床品的棉白形成对比,翠玉白菜似的;梳妆台上七七八八歪着五颜六色的瓶罐,一只香粉的盖子甚至还开着,粉扑就摆在那盖儿上;可仍旧不见她人。
“太太。”他又喊了一声,可这一声令他觉得唐突。他只觉得,在这样一个地方,就连呼吸,都显得轻薄。张副官甚至萌生了转身跑走的念头。
“张副官,请过来。”
这下,张副官辨出了声音所来的方向,正是在那些微微飞起的层迭的纱帘之后,他小心地走前,停留在纱帘之外。
“张副官,站着多累,你拿我的梳妆凳坐吧。”甜辣椒道。
“多谢太太,我站着就行。”张副官眼观鼻鼻观口,静立着,遂道,“将军吩咐我来替太太筹办婚礼事宜,太太可有什么想法,或可直接吩咐,我立即去办。”
“不急。”甜辣椒说。
张副官还在等下文,却再也听不见她说半句话了。他疑惑地站着,听见阳台外有小鸟儿叽叽喳喳地,又听见更远处马路上汽车喇叭滴滴嘟嘟的,忽而一阵疾风,将那纱帘吹起盖住了他的脸,他拂开了帘子,猛然间看见因风吹起,帘子后露出美人榻的后半段来,那榻上正交迭着一双腿,那腿在阳光底下泛着金的光,丹红的脚趾抵在榻上,随意放松。
“我的高跟鞋呢?”她突然问。
张副官背脊一凌,道:“今早拿去修理了,但要晚上才……”
甜辣椒故意重重叹了口气:“可我一会儿就想穿那双鞋,可怎么办呢?该不该罚你?”
张副官道:“任凭太太责罚。”
又是一晌儿的沉默,只听美人榻窸窸窣窣的,上面的人似是换了个姿势。张副官心内突突,他发现,就在那纱帘之后,隐约勾勒着一个人的身影,那身影却过分流畅了,他突然福至心灵,连连后退,背过了身去。
甜辣椒的鼻息轻轻发笑,打起手边的一层纱帘,又一层,露出一只洁白的臂膀,她的黑发散着,盖住了半边身子,然而另半边没被盖住的,却是只穿着一件贴身到腿根的丝睡裙。
甜辣椒道:“那就罚你服侍我穿衣。”
“对不起,我不知太太……我等太太换好了再进来。”张副官胡乱说着就要出去。
“站住。”甜辣椒却扬声道,“去哪儿?没听见我说话么?我这在罚你帮我更衣呢。你去哪?过来,过来呀你,你怎么总站那么远?你是怕我吃人,还是嫌我丑陋?”
张副官仍是背对着不动。甜辣椒看过去,那身军服将他衬得分外英挺,腰带箍着他精瘦的腰——
“你总违背我,是不是看不起我,我这就给将军打电话,叫他换人。”甜辣椒佯怒着就下了美人榻,又赤着足,往床头柜走去。
张副官闻言只得回转身来,垂着双眼,说:“请太太吩咐。”
甜辣椒说:“头一件,就是别叫我太太。我还没过门呢,你这里太太长、太太短,被人听见了还不知该如何说我托大呢。”见张副官为难,她说,“你就叫我甜小姐,这个能做到吗?”
张副官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是,甜小姐。”
甜辣椒拍了拍手,作势往床尾一坐,那弹簧床垫跳了跳,震得她一双腿往上弹了弹,弹进了他的视线,他又往旁侧了侧身。
“第二件,罚你的,你不可有二话。张副官,来,帮我把这旗袍换上。”说着,甜辣椒将那葱绿丝滑的旗袍甩过去,啪地,旗袍恰落在他肩头,停滞一刻,又痒痒地朝下滑了。张副官无法,只能握住,然而,那冰凉丝滑的旗袍,却着实烫痛了他的手。
“太太……”他无助地道。
甜辣椒如同未闻,跳下床来,已然将半边肩带扯下肩头,张副官眼疾手快,捉住了她还要往下扯肩带的手。甜辣椒抬眼看着他,一双眼弯得像月牙,她知他不敢用力,便强着往下伸手,那肩带被扯得细了,忽而“吧嗒”一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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