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京华 第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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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他熟知俄国公使的行踪,看来是先有准备。

可他为什么在来六国饭店前,先去了百花深处?为了取东西吗?何未在等待中,困惑着。不消片刻,留着棕褐短发的公使进了西餐厅。

这位公使因为先和谢姓贵人有了一场极为愉快的会面,同她的谈话变得格外顺利。何家有一艘货轮出海,航路途经他们的海域,被扣下了,需这位公使帮忙协调,尽快放行。这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只是那边这几年像极了中国,沙俄皇帝刚被推翻,处在百废待兴的阶段,许多事办起来慢。

“这周出海的客轮,会不会再有问题?”比起货轮,她更关心这周的客轮。

公使摆手,为她宽心说,客轮的货物少,比货轮容易放行得多。况且,何家的客轮盛名在外,乘客里有不少低调出行的显贵,鲜少有人拦。

万事谈妥。

公使回了客房,她等莲房结账。

进来一个男孩子,身形瘦长,脸如白玉。他环顾餐厅,见到何未,似认准了就是她,走过来。男孩子两手捏着张纸,规规矩矩地递了给她:“有人,要给你的。”

莲房和门口等着的茂叔谨慎看她,怕有异。

她摇头,让他们宽心。这个小男孩长得面善,细想想,像极了那个男人。

男孩子见她接了,咕哝说:“看吧,我看不懂。”

何未展开——

百花深处误会重重,何二小姐见谅。俄公使一面,且以赔罪。谢山海。

想是怕身边人看懂,除了落款,全用俄文写的。

万一她只会说,不认字呢?那岂不是白拿来了。

何未笑了,被跟前的小男孩看在眼里。小男孩不晓得她是谁,可能让小舅舅写私密信的女孩子……实在没见过。未见时,好奇,见着了……美得有点儿邪乎,过于出众。

她是天生的桃花面,面色白净净的,唇小而饱满,未涂胭脂。一双清水眼,双眼皮的褶子极深,鼻梁不算高,反而更显得面相小。

“他是你哥哥?”何未问。

小男孩摇头。

“山海不是名,是字?”人名忌大,壮阔如山海,一般人命格压不住,要遭罪的。父母稍懂些的,不该取如此大的名,必然是表字了。

小男孩愁得皱眉,不止美,还怪聪明的。

而且她想,这字不像老辈人喜欢的表字,十有八九是那个人自己起的。

她没再计较表字,问小男孩:“他叫什么?你说的那个人。”

“你不知道小舅舅叫什么?”小男孩愕然,脱口和他的关系。随即又懊恼蹙眉,要被母亲责骂了,果然好看的女孩子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竟是外甥。何未端详小男孩。

褪去戾意,那个谢姓贵人少年时,该是这模样。

“不知道啊,他没告诉我,”她笑着问,“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你问题真多,”小男孩不满,“我不该说的。”

他像怀揣着个大秘密,伸头过来,小声说:“小舅舅回屋了,这里许多人同他说话,要认识他,我妈妈不愿意,让人叫他回去的,”他想想,附在她耳边,提供了另一个讯息,“今晚他没法陪你的,来京前,小舅舅和家里约法三章,晚九点前,必须回六国饭店。”

她耳旁被小孩子热气呵得痒痒的,心软乎乎地笑了。

这孩子骄傲得很,真想捏他的小脸蛋,逼得他更生气,或是像看他笑,看这小孩子笑起来究竟有多好看。

她配合小男孩,俯身过去,轻轻耳语:“他得罪谁了,要躲在这里?”

小男孩登时板起脸,退后两步。

小舅舅需要躲谁?不过怕有人害他罢了。

何未不知小男孩心事,见他气鼓鼓地扭头便走,不晓得何处得罪了他。

她待复看手中纸,领悟到了一个刚刚没留意的细节:他于此处现身,为得是替她留住俄公使,作为赔罪。

而不是她之前猜想的,为了他自己的事。

***

何二家是买得旧时官邸,离东交民巷不远。

她到家不到三更,盥洗就寝,上床后,隐约听见扣青结结巴巴地对莲房说,外头落雪了,话里藏着欢喜雀跃。莲房轻声提醒说,都睡了,小声些。

何未困得听不完外头的墙角,彻底睡着。再睁眼,屋里仍不大亮。

她翻了身,侧脸压着枕头,喃喃问:“几点了?”

均姜答:“九点多。”

平日都是莲房陪在屋子里睡,今日莲房去宫外接人,换了均姜照应。

“天不见亮么?”她带着鼻音说,昨夜受凉的后果。

“下雪天不就这样。”均姜见她迷糊起身,笑吟吟把奶白色的双层缎子面衬衫给她套上,给她系上纽扣。均姜进来前,用热水洗过手,手指温热柔软。

比昨天握过的“冰坨子”强多了。她想。

何未拿起白色羊毛绒的背心,自己套在衬衫外头,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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