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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5点还清醒着,他干脆坐起来,给童瞳发消息:小瞳,到了没?路上顺利吗?

童瞳没回,也许夜里很晚才到,这会应该还在补觉。

边城刷了会网,看到一则新闻消息:当天夜里凌晨3点,云南省澄川州海通公路发生特大连环交通事故,由于连天大雨引发山体滑坡,海通公路悬崖段过路的车辆被接连砸中滑落,目前正在紧急救援中。

新闻有一小段现场视频,滑落的山体将公路护栏完全冲毁,被砸中的车辆就是从豁口冲了下去,画面中能看到有一辆集装箱大货车倒插在金沙江中,前半截车身没入水中,后半截竖在水面上,除此之外现场还有好几辆被砸中的大小车辆,摇摇欲坠地垂在悬崖公路边缘,医疗队正从中抬出血肉模糊的人。

边城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海通公路正是童瞳昨晚赶夜路的必经之地,他赶紧抓起手机打过去,没人接,再打,没人接。

连续十个电话没人接之后,边城彻底抓狂,他又打给沈沉,沈沉从睡梦中惊醒,告诉了边城跟童瞳一个组内其他人的电话,边城挨个打过去,全都没人接。

再过半个小时,沈沉的电话打过来,告诉边城说确定工作组的车在澄川遭遇事故,组内所有人下落不明。

边城当天就到了澄川,去了新闻里提到的医院,澄川的医疗条件很有限,事故中要抢救的人都送到了这里,整间医院乱糟糟的,隔壁州紧急调来医生护士和医疗资源支援。

那些被送过来抢救治疗的伤患还没来得及整理出名录,边城找了一大圈,没见着童瞳,倒见到阮飞坐在急诊室的轮椅上挂水,头脸肿成了猪头。

阮飞说事故发生得非常突然,他们眼见着前面的大货车被砸到冲进了江中,还没反应过来就轮到了自己,他们的商务车被冲到了公路边缘,护栏还剩一半,算是拦住了他们的车但整个车都被压扁,司机和坐在副驾的摄影师当场就被巨大的冲力撞出了车,不知道落向了哪里,也不知道救起来没,他和童瞳在后面两排睡觉,很幸运没有直接掉入江中,但车体被泥石流砸中,他自己的腿当时就断了,人也昏了过去。

童瞳怎么样?你看到他了吗?

我昏过去前一秒只看到他头上全是血,应该是被砸到头了,后来我也不清楚。

沈沉也赶来了,两人从医院到警局跑了无数趟,才确定工作组的具体伤亡情况:司机和摄影师小赵当场落江身亡,阮飞和制片一个重伤一个轻伤,童瞳伤得最重,头部受到重创,正在手术抢救。

两人守在了手术室外,彼此都揪心沉默得说不出话。

还有懊悔,边城后悔为什么没有强硬去阻拦童瞳,如果不是赶夜路,就不会遇到泥石流,就不会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

三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开了,童瞳被推了出来,却又很快进了icu。

做手术的医生是紧急从省城调过来的专家,医生说手术虽然完成,但还没脱离危险期,需要观察。

又说伤者醒来后有可能会出现各种情况,比如暂时性失忆,比如反应迟钝,头晕恶心,以及很多不可预测的情况。

边城想,他不怕童瞳忘记自己,只怕他醒不过来。

他租了张折叠床,就睡在了icu外的过道里,第一天,童瞳没醒。

第二天,主治的专家医生来找他和沈沉,手术前因为事态紧急来不及仔细检查,今天才调出病人以往的病历档案,跟边城和沈沉建议说,像这种患有舞蹈症家族遗传病的人,最好不要去做高强度的工作,不要在精神上受到过多刺激,以免诱发遗传病因。

两人皆是一愣,边城心中猛地一跳,童瞳从没提过这些,但他好像抓住了什么。

医生告诉他,这种家族遗传病一旦发病便无法根治,只能靠药物缓解,但最终的结果是既定的,至于会不会发病,则很难说,50%的几率吧。

边城只问了一件事,童瞳病历上检查出遗传病是在哪一年。

医生很肯定地告诉了他时间。

边城怔在了那里,是了,那时候童瞳说要去出海跑船,去体检,就是那个时候知道了这一切。

是他自己像个傻瓜,整天在外面跑业务创业做公司,根本没察觉到身边人遭受了晴天霹雳。

你离开我的时候,一定觉得自己是个负累,是不是?隔着icu的玻璃,边城在心里问里面那个昏迷不醒的人。

还好最坏的情况没有出现,第三天夜里,童瞳睁开了眼睛,他的身体还没法动,只微微转了转眼球,看到了伏在icu外面睡着了的边城,过了片刻,眼泪从眼角淌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边城醒的时候,看到了icu里一双正对他微笑的眼睛。

他楞了半秒,而后狂喜,大步奔去找来了医生。

医生看过icu各项检测数据后作出结论,算是脱离危险期了。

童瞳转到了普通vip病房,他还插着氧气管,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手上的留置针输着好似永远也输不完的液。

但他对边城说:我做了好长一个梦,醒的时候看到你,还以为在梦里。

边城轻轻握着他的手,嶙峋的手腕跟指骨摩挲着:你梦到我了吗?

童瞳很轻地点头:对,梦到你八十岁了。

边城笑了:都老得走不动路了吧?

童瞳摇头:不,还是很神气,满头白发,背着手走路,一边回头叫我的名字,很像个

什么?边城问。

退休的老干部。童瞳忍不住轻笑,动静大了点,咳嗽了几声。

边城一边顺他的心口,一边无奈地笑:都死里逃生了,就不能乖一点。

跟着似乎才反应过来:你梦到我叫你名字?那就是,我们八十岁了还在一起,是不是?

童瞳又咳嗽了声,很轻地点了点头。

边城不说话了,只握着他的手,很深地望着他。

再过了几天,童瞳已经稳定了一些,沈沉跟他们告别回原本的调研组继续工作,走之前边城跟他说,他要带童瞳回宜江修养一段时间,工作的事可能要往后排一排了。

沈沉连连点头,这次事故虽不是他的责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也是内疚与巨大的惊惶轮番碾过,有同事因此而去世,有老友重伤,合伙人算是死里逃生,他作为老板,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充满了自责。

他跟边城说,好好照顾他,让他好好休息,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十天后,童瞳拆掉头上的纱布和缝线,从右边眼角平齐的额角往头顶去,留下了一道蜿蜒的,触目惊心的伤疤。

边城不敢给他照镜子,童瞳却说:这样多好,如果毁容了,正好少很多麻烦,只要你不觉得我丑,我就不丑。

边城说:不丑,怎么会丑。

他拿过来镜子放到童瞳跟前,童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平静,手术的时候剃掉了一部分头发,现在剩下的部分乱七八糟的,看起来十分滑稽,他忍不住笑了,跟边城说:你会剪头发吗?我想都剃了,重新长。

边城说:等等,我去买个推子,我跟你一块剪。

在医院的病房里,边城拿着推子,童瞳捧着镜子,看着边城很小心地,一缕缕剃光了自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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