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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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能理解了,战争的确不好。」延煌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理解就好,有机会可以到处宣扬一下,这种东西越多人认同越好。顺便到处放话,说如果自认为自己是有脑袋的人类,就应该打计谋战,肉搏互咬这种行为是畜牲才会做的事。」

这话让延煌为之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也就是说,是人就该用点脑筋,反之不用计只会喊打的就形同默认自己是畜牲!

好方法,实在有趣。

「怎么了?」延煌狂笑后定了定神,发现对面的人儿正用一道楚楚可怜的眼眸盼着他。

「我觉得您的笑容很真切。」这次换玄麟定了定神,不再激动辩论,口气和措辞也就换回原本的恭敬。

「是吗?我每天都是这种笑容呢。」延煌不害臊地摸了摸下巴,自信得意。

玄麟低笑。

虽然战争很讨厌,但是和延煌谈话很快乐。

「敬大侠……」「延煌。」

「敬延煌。」玄麟即时订正,而那人又是会心一笑。

延煌这一笑搔到了玄麟心底某件隐事。

他该开口吗?可是他怕被拒绝。

被拒绝一次后他一定会永远鼓不起勇气,但是……他也好怕……

「有心事?直说无妨。我听。」

延煌一定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他只不过是沉默了一会儿,就能被看出有事藏在心底,不仅如此,说话处事犀利瀟洒,还会给他台阶下。

「那个……请问延煌……」玄麟双眼直直盯着延煌,欲言又止。

「请问……」玄麟平时绝不贫嘴,只是说到现正要问的这事儿,玄麟又怎么都开不了口。

延煌双目直视玄麟,让玄麟不自觉地低下头。

约沉默了半响,玄麟终于开口──

「可不可以……和延煌交个朋友?」

「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延煌连想都没想,笑了笑。

延煌的回答仅只一瞬,而玄麟则在那一瞬之后呆愣数秒,泪腺突然溃堤。

在这封建社会的体制下,他能体会越是官高权重越是寂寞孤独,当他接了玄家家主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发自内心和「他」这个人说话,没有人,每个人都是对至高无上的玄家家主说话,没有人再是对「他」。正因如此他才绞尽脑汁要低调出游,至少周围的人不知道他是谁,他的身分可以从玄家家主变成有钱的路人少爷,他可以变成一个平凡无奇的人、可以获得更多平等对待的机会。

但是他发现,就算是低调出游,他的身分还是玄家家主,他的言行、他的举止都受限于他身后的随扈,在玄家兵部「保主防谍,人人有责」的最高教条下,任何靠近他的人都是敌人,和人说话攀谈是们儿都没有的事,而顾及自己安危这档事他绝对拗不过玄凤。

所以至今,他一个朋友都没有。

「怎么哭了?」看到此景,延煌有些慌张无措,他不过说「已经是朋友」不是?这句话应该没拒绝人家才是啊……

「哥!?」比他更不知所措的人莫过于玄凤。

玄麟的泪水玄凤过去看多了,多半是为了惹他生气后的讨饶、和他求和解的哭闹,但这泪水明显的不同,不,应该是自本质上完完全全的不同。

从小到大他从没看过玄麟流过这种眼泪。他知道玄麟小时候被大哥们欺侮,每每被欺侮也都不当作一回事,自娱娱人;当上家主后也没大家想像中的奢华放纵,他从没一日糜烂度日,玄麟有着庞大的责任感,每天每天都在为玄家操劳,无论多么辛苦,无论多么疲累,玄麟都咬牙忍下,更是没有在人前展现过真正的软弱。

怎么回事?

心好痛。

玄凤为玄麟拭泪,而后者摀嘴不语。

延煌见此景也不便多言,只淡淡地喝着茶,看着那人落泪。

不一会儿玄麟深吸一口气──

「失礼了。」回復原有状态。

他是玄家家主,纵使有千万新潮见解,也没有人会用真心和他高谈阔论,因为他是绝对的,所以……即使心中有千言万语的苦楚,他也不能道破,因为他是玄家家主,拥有绝对的权力,所以相对必须要有绝对的坚强。

今天眼泪儿突然溃堤,还是展现自己懦弱的那种,算他失策。

「时候不早了。」说话的人是玄凤,还向小梅挥手,示意打理打理。

战争已经不是个好话题,还让玄麟落下这种眼泪,如果再和这人接触下去,真不知会有何后果。

幸好,天晚了,是时候该回玄天阁。

玄凤本以为强烈打道回府的意图,可以阻绝玄麟和这名男人的交流,未料,玄麟掏出怀中物,那是──

玄凤顿时瞪大了眼,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玄麟早已将那玉珮递给了延煌。

「很高兴能和你做朋友,如果有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到安阁寺找我。」

安阁寺是玄家在康嘉设立的庙宇,为了让徬徨无助的民眾心有依託,玄家也透过这些寺庙做些社会救助、边缘人导正的工作。

而那玉珮……是玄家的信物啊!虽然没有「玄」字直白告诉他人,但在两指大的玉珮上雕琢麒麟并且刻上「麟」字,基本上只有玄家的精雕工坊办得到!如果识货,多加揣测就可以猜到玄麟的真实身分!

「哥,这……」

「再刻个就是了,延煌这个朋友,很值得。」玄麟淡淡地说。

而延煌接过玉珮,未多加端详便收入袖口,手离袖口时夹着一颗拇指节大小的绿白玉珠。

延煌将那玉珠递给玄麟道──

「我也很高兴能听到凡麟阐述道理,改变我很多想法,我会代你广为宣传的。如果哪天想找我聊聊,可以到首都峒安的迎天楼,拿这东西说要找延煌就可以了。」

玄麟诚惶诚恐地双手接下玉珠,将之收入怀中细细端详。

这玉珠是雕成天山雪莲的翠玉,应是出自玄家精雕工坊,而上头颗着小小的「延」字。

「多谢。」

玄麟与延煌,两人相视而笑。

「那么我们先回去了,请延煌兄多保重。」玄凤站起作揖,牵着玄麟领着大伙儿步离客栈。

「不送。」虽然玄凤的举止有些不礼貌,但延煌并未多说什么,仅笑盈盈地送客。

回玄天阁的路上玄麟不发一语。

原以为玄麟会为认识延煌的事而聒噪雀跃,没想到会是如此沉默。

而玄麟一回到玄天阁便拉着玄凤到寝间,并且支开眾人,包括贴身侍女小梅和小竹。

玄凤不理解玄麟的反应,直到玄麟开口──

「凤凤,以后这些国情无论大小全都要上报给我,不可瞒着。」玄麟在为玄凤知情不报的事情生气,若非延煌提起,玄麟恐怕直到琼祥打完内战都还被玄凤朦在谷底。

「可……」玄凤一听可慌了,原来是在为这事不语。身为玄家家主当然有权力知道所有各处蒐集来的国情,但……如果真全部上报,恐怕不出一个月,玄麟就会疲于奔命而病倒,所以他才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多的是私底下处理直到现在啊!

「就这么定了。」

「可──」

「没有可是,不须可是,你「可是」就表示你还瞒着我许多事!我还以为世道终于可以安稳,国家终于可以安泰发展,没想到最后只是我一厢情愿!是啊!难怪你们会这么紧张!担心我被抓走是吧?你们也都晓得道理嘛!国家一旦陷入战乱,只有做贼才养的活自己!所以全韶燕的人都知道现在韶燕到底混乱到什么地步,只有我不知道!你说你到底动用多少玄家的人在我周围製造假象!?让我眼里只有安居乐业的韶燕!?」

「不!不是!我没有!这跟那没关──」

「所以还有其他跟那有关的事吗!?」

「不、我……」

玄凤语塞。

的确,他瞒了很多。例如文将军近来正不知与谁频繁地使用鴟鴞夜报,例如韶燕王在朝议上意图推行的好政令,摄政王会用虚与委蛇的手法含糊掉。例如琼祥,早已确认琼祥太子失踪多年,而且早有证据指出是琼祥摄政王搞的鬼。但如果这些都报给玄麟……

「凤凤。」

玄凤不敢正眼回应玄麟的呼唤,反倒是玄麟正式发下家主道令──

「明天傍晚我要知道韶燕最完整的现况,将发生的时间、人物和地点全部都用书面汇整给我,不准有任何隐瞒,这会影响几天后和文将军的会面。」

「是。」

「琼祥的国事后天傍晚完成。」

「是。」

「派五十兵力到玄天作坊,派二百兵力到天山村(註),联络琼祥各作坊和矿脉的领头,加强戒备,注意狼烟,如果有风吹草动,以保护工匠为优先,另外通知总领事,三天内清点完所有粮食存库。」

「是。」

玄麟不瞧玄凤一眼,甩甩手示意玄凤退下。

唉……

玄麟低叹。

如果凤凤能不接玄家总领事多好,如果凤凤不扛下这重担,不像他一样卖身给玄家,他也不必心头明明滴着血,还硬逼自己对着凤凤发火了。

心好痛。

真的……

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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