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1 / 2)
当然是他自己。
对这个答案,赤霄没有任何犹豫——没错,他清楚地知道现时的他比不过晏维清,在约战时就知道了。
“不过一死而已。”
前些年,在被内心疯狂滋长的暗火灼烧时,他就认为,相比于走火入魔,死在晏维清手上绝对是条好路。而现在,就算晏维清说过他无法真正动手杀他,战败坠崖的结果也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时,赤霄哂然一笑。
平平淡淡老死,不若轰轰烈烈早死。更何况,从晏维清为他南下杭州开始,后头的事情都是他平白赚到的。另外,教务在他下山之前就已经安排停当。而当中取丁子何性命这杀鸡儆猴的一招,已经足够镇住正道武林中某些蠢蠢欲动的人。
如果一定要说他在这计划里亏欠谁,大概只有晏维清……
“又为你做了个决定,你想必不会喜欢。”赤霄低声自言自语。“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继续坐了一会儿。虽然一切都已经很清楚,但他还是不可抑制地想到那双星辰一样的眼睛。不公平是肯定的,舍不得也无法忽略。孰对孰错,他不能自己评判,不过晏维清自己也说过世上无绝对。他只能奢望,他死后晏维清能忘了他;这大概就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理智做完决定,心中却毫不轻松,赤霄幽幽叹了口气。眼见着日头还早,他干脆起身出门。
百丈峡中只有一个村庄,汉民和土家族混居,平素里很少有外人来,集镇也小。另外,去武陵源的路有好几条不说,此时前来观战的武林人士也早进山去抢有好视野的位置了,完全不用担心被人认出。
所以赤霄没费神戴面具。他刚到时就发现街道上人不少,大多还是青年女子,一问才知道这是因为当地的女儿会快到了。他信步而去,发现人流最后都汇聚到一块空地上。
小伙子们戴着阔耳宽鼻厚唇的傩神面具,围着十几个盛装打扮的年轻姑娘绕圈,同时摇头摆手地跳舞。那些姑娘身上金银首饰闪闪发光,齐声唱着欢快的调子,眼睛不住地在那些只露出眼睛的面具上逡巡。
不管是歌声还是舞姿,都和江南之地毫无相同。赤霄停脚看了一会儿,隐约猜出这是在双向择偶。他对这个没什么兴趣,然而他的衣着容貌实在太醒目,很快就被人塞了一张面具,接着就有许多双手把他推进那个跳舞的圈子里。
换做是平时,赤霄肯定掉头就走。可这次不知道是心情太差还是气氛太好,他竟然真的戴上面具跳起舞,简直鬼使神差一般。
不得不说,赤霄的身高和气质都足以让他鹤立鸡群,大多数人在他还没加入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年轻姑娘的歌声清澈又婉转,目光多情又柔软,细细密密地给他罩了一张春水编就的大网。
赤霄本就是路过,心忖再玩就该成真的了,便想找个机会脱身。但他一定神,就发现有谁在人群外远远望着他。那人也戴着傩神面具,眼神中有几分和那些姑娘相似,以至于他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晏维清……
在心内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赤霄简直想叹息了。他退出圈外,然后再把晏维清拉回来。异族姑娘们刚失望没多久就变成了惊喜,情绪更加高涨。
“……你绝对是故意的吧?”在嘈杂的人声中,晏维清问,语气里似乎压着笑意。
赤霄没回答这么明显的问题。“赶紧动手,”他同样低声地回,“若是这么简单的舞也学不会,以后就别说我认识你。”
晏维清当然配合,但更加忍俊不禁。因为他设想了这幅画面给武林中人看见后的震惊呆滞,不由觉得那些人还是在山里吹风的好。
几丈开外,见着两人拉在一起后就再也没放开的手,宫鸳鸯想要上前的脚步迟疑了。她从未看好过晏维清,满心只替自家圣主不值,觉得赤霄简直在犯傻。可现在一看,原来是那两人都在犯傻么?
——所以到底你们谁能想个办法,别搞什么劳什子的决战啊!
宫鸳鸯越想越心烦,最后破罐子破摔地觉得眼不见为净,一跺脚走了。而等这一场活动结束后,两人避开人流,寻了个僻静场所。
因为长时间的紧密交握,赤霄只觉得手心已经开始潮乎乎地发黏。他试探性地动了动,果然没能把手抽出来。
晏维清似乎没察觉到。“这面具竟然比你平日里用的还丑些。”他评价,顺手揭下赤霄脸上的那张。
赤霄沿着对方手里的面具看到对方脸上的那张,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张口只吐出一句:“明日几时?”话音刚落,他就感到对方手指一僵。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吓人的沉默。交缠的十指一点一点地分开,有风吹来,掌心寒意顿生。
最后,晏维清终于沉沉开了口。“午时。”他转身要走,又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该换一种说法,不死不休吧?
在确信人离开后,赤霄脸上终于显出了苦笑。
第73章
第二日,辰时还未到,距南天一柱最近的那半圈山峰顶上已经有不少人候着了。
刚进立秋,日头毒辣些也正常。奈何天公不作美,白雾缥缈,碧峰隐约。也许是为了应七夕的景儿,还颇有阴沉沉要下雨的势头。再加上山中本就更松快,竟有种莫名碜人的寒意。
别人不知道如何,反正云如练只觉得那寒意都要透进她骨子里去了。“老天也不想看他们打呢!”她嘟囔着抱怨,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只忧愁地注视着那根立在云雾间的突兀石柱。
在她身侧的云长河也没法不盯着那个方向。平日里,他一向笑嘻嘻,然而现在一点也笑不出来。“谁说不是。”
此时,少林和武当都只来了门下弟子,沉默着不发一言。而其他门派的,看好戏的心远大于担忧。
“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真叫人心急啊!”
“说得没错!不过午时也好——到那时候,雾应该就散了吧?咱们能看得更清楚!”
“老夫竟没有想到此处,确实是上了年纪,惭愧惭愧……”
听着这些话,云氏夫妻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武陵源中,群峰大多陡峭,且高度相近。只不过,隔着二三十丈,武林人士都得伸长脖子,才能勉强看清南天一柱顶上两人的身形。但当然,就算天气晴好,这么远的距离也决计看不清脸。
“维清之前定然看过此地地形。”云长河再次开口,语气不能说没有沉重,“从他把人往炎华庄带开始,我就知道他是认真的。”
云如练聪明得很,立刻就听出云长河的未竟之意——时至今日,晏维清也依然从赤霄的角度上考虑,不让那人的真容暴露于外。
“最好也是认真,最坏也是认真。”
这么说时,她声音苦涩。因为要打并不是最糟糕的事;最糟糕的是,她也能隐约猜出来这里头的缘故到底是什么,并且那缘故还避无可避——
不管早晚,今日之事都定要发生;如影随形、无法逃脱的宿命感才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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