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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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妆的花轿最终平平安安抬到了越国国都苏城,勾乙亲自出了宫门迎接。

窈窕淑女着红衣,娉娉婷婷登高楼。勾乙牵着心上人的手,手心都是汗,仿佛还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一般,紧张得有些颤抖。而她的手,干燥纤细,温柔却有坚定的力量。

一王一后两人逐步登上一百八十八层高的阶梯,上方是越国的未央宫,台下站满了越国群臣,鼓乐笙鸣。勾乙被太阳晒着有一丝恍惚,这是他力排众议、借出十万大军娶回来的王后,从此他们就要度完一生,彼此扶持,给予彼此力量,为夫为妻了吗?手中的人,是自己的妻子,并不是如后妃一般可以随意宠幸、抛弃、更换的女人,孤王……真的做好了准备吗?

逐月公主握紧了他的手,甚至往前拉了他一把。这倒不像是她,勾乙一笑,逐月不怕,孤王何惧?紧跟一步,两人并肩,摇曳拖地婚服,步入未央宫中。

晋国送亲的队伍把人送到,交接了彩礼,拍马扭头就走。几百号人说走就走,干净利落,连顿喜酒都没喝——能不跑吗?那红盖头底下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逐月公主!真逐月半道上就被人劫走了,有看见的说是国师,也不管是不是真的了,这些人反正是恨死那国师了!

不早不晚,走半道上你把人截了?我们这大几百人的脑袋可就跟被你带走了!怎么办呢?不能束手待毙啊,就是打了败仗还能投降侥幸活一命呢,跟新陛下商量商量吧。新上任的晋王司徒登云一拍脑袋,李代桃僵。大晋的公主可不止逐月一个,因着逐月母亲刘妃受宠,逐月也貌美胜出一般姐妹,仅她一人获了封号。不就是个封号吗?司徒楽给九公主封了个朱越公主,快马加鞭给送了过去。

勾乙直到掀了盖头,才发现被晋国摆了一道,气得当场扔了酒杯,憋红了脸要发作。

朱越公主将金樽稳稳放在桌上,不紧不慢道:“于陛下而言,是臣妾,是逐月,有何区别?”她一双眼睛清亮,衬得本是清秀的脸显出几分妖冶。

“王后所言何意?”勾乙没了醉意,冷静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内殿里的宫女、内侍早就退了个干净,九公主也不避讳,道:“唇亡齿寒,若是晋国完了,紧接着就是大越了。您要的,不就是个麻痹北邙,联合大晋出兵的理由吗?别说是公主了,就是送来个农女,想必陛下也不会真的大怒吧?”

勾乙笑了。逐月也罢,朱越也好,为了大越,他今晚不能出这个门。除了北邙,越国内部还有些蠢蠢欲动的蛀虫,这个闷亏,不吃不行。

***

北邙的军队不紧不慢向南推动着版图,不过月余,先夺了徐州,又攻下了淮安城,余奉先到底是老了,挡不住了。这日,霍水仙稳坐大帐中,推沙盘看地势,留守北邙的赵将军传来了捷报,八百里加急。宇文极从传讯兵手中接过信件,恭敬地送到霍水仙手里。

霍水仙拆了火漆,仔细看过一遍,翘起二郎腿,将手中薄薄的纸张递给宇文极道:“你也看看,果然不出老将军所料,上次的飞鸽传书被人截了道。”

宇文极心中一惊,慌忙接过信纸,眉头一皱,又笑得满脸褶子都展开了,道:“陛下,老臣可禁不住您这般惊吓。这叶家小儿,从此以后就是秋后的蚂蚱了!”

叶三辰比宇文极小十岁,虽说如今已过而立之年,在老对手宇文极眼里,叶三辰仍旧是个黄口小儿。这两人多次在战场兵戎相见,实力不相上下,宇文极对这个老对手早就牙痒痒,没想到这次叶三辰竟然栽在赵将军手里了。宇文极心中大呼痛快,又痛惜不是自己亲手绑了这斯,低头一字一句看军报。

那叶三辰从信鸽身上夺了密信,以为北邙慌了,下意识松了警惕。不仅如此,叶三辰又伪造了一封信,仿着霍水仙的笔迹,命赵熙左将军撤回边境人马,谨守国都,承诺在外的北邙军即刻返还,给叶家军一个夹击。镇守北邙的赵左将军一看那信就笑了,陛下临行前说了,除了开篇有问老王太后好的信件可以信,拿热油泡了再看,其他的扔了就行。

赵熙是个实在人,虽说知道来信有假,却有来有回,当下就写了回信,表示一切谨遵陛下指示。

叶三辰又拦下了信鸽,读了信,开开心心冲着北邙就去了,选了防守最薄弱的津县。津县是军事重镇,没想到不堪一击,打到傍晚,就被叶三辰给拿下。旗开得胜,叶家军欢欣鼓舞,看来钟明朗也不是什么不败的神话。大军往前十里路,安营扎寨,生火做饭。夜半时分,赵熙带着五万人,把这队人堆了个圆,全给拿下了。

这叶三辰也算是个英雄好汉,坚决不当俘虏。见自己中了埋伏,兵将损失小半,竟然失心疯一般冲着赵熙冲去,不顾刀剑迎面刺来,被北邙军戳成了血窟窿,含笑而死。赵熙回想四五十年战场生涯,还真没见过死得这么积极、洒脱、任性的,当下也是佩服,给了厚棺木,派人好好给葬了。他哪里知道,这叶三辰是见完不成何奂交给他的任务,心灰意冷不想再回去忍受噬心之痛,顾不得被控制的一家老小,索性死了一了百了。

趁着叶家军大败,赵熙领兵一鼓作气,打进晋国东北残余势力。叶家军虽说节节败退,却忙中偷闲,推何奂为皇帝,成立了齐国。气得司徒登云大骂,好你个何贼,不过是从山里捡来的野孩子,我父皇信你宠你,送你学巫,请你当国师。你竟然反咬我大晋一口,趁国难而起,也要分一杯羹,恶狼何奂,不除枉为人子!

司徒登云写了檄文声讨,从何奂当年式微,写到司徒楽如何细致照顾,字字泣血。不过并没有什么用,何奂我行我素,视而不见。

自东汉垮了以后,整个华夏大陆一直小纷争不断,何奂的称帝让周围蠢蠢欲动的国家都红了眼——好嘛,我们还只敢称大王呢,你一个小小齐鲁之地,竟然要当皇帝,要统领我们?整个华夏大陆就此乱了起来了,硝烟不断。高丽、勿吉、北邙、齐、南晋、越、南楚,没有一块安宁之地,有能力的扩张领土,没能力的内部斗争,叔叔杀侄子,儿子弑父亲,手握重兵的大臣揭竿而起,一片硝烟。

百姓更加民不聊生,十室九空。北邙军一路南下,霍水仙见到战乱中的人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些人这辈子就没吃饱过饭,从前有繁重的赋税,现在天下彻底乱了,没了壮劳力耕种,没了相对平静的生活,更加苛刻的赋税,即使如此,人们还是想要活下去。霍水仙想要早一点结束这种状态。唯有更凶狠的杀戮。你要去同情一部分人,就必须放弃另一部分人。

霍水仙带领的北邙军在敌军口中成了闻风丧胆的虎狼之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乃至何奂知道是赵熙攻击他的新国都之时,还松了口气。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称帝了。

何奂坐在被送往北邙国都的囚车里,双目无神地看着前面的牛,牛尾巴一摇一摆的,像是一巴掌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旁边的女人,他的皇后,挪过来,她的声音柔弱得让人心碎:“奂郎,你在想什么?”

何奂在想什么?他在想,如果不是逐月,他是不是不会想要称帝?因为她是逐月啊,她是大晋娇生惯养的公主,她是原本的越国王后,她是华夏第一美人,被朕抢了回来,若不称帝,岂不是委屈了她?何奂把逐月爱到了心坎里面,又恨之入骨。

朕怎么能够喜欢逐月?不可以,不可能!朕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报复,为了报复晋国,报复司徒楽。是司徒楽抢走了我的母亲,又是逐月的母妃从我母亲手上抢走了司徒楽,都该死!

何奂在短短半年时间内,经历了乱了大晋、杀了刘妃、登基称帝、赢得美人的大喜,又经历了国破家亡,沦为阶下之囚的大悲,更何况他对逐月的爱与恨交织纠缠,这会儿竟然是有些恍惚了,他说:“朕在想什么?逐月,你可是朕的好妹妹,你也不知道?”

逐月吓得脸色发白,尖叫一声,道:“你说什么?你疯了!”

第61章 倾国倾城乱世美人(8)

何奂目光清亮,看着逐月,嘴角含笑,一如既往的温柔,他伸手想要抚摸逐月白皙的脸颊,却被逐月“啪——”地一下拍了下去,逐月的手颤抖着,声音也打着摆,连呼何奂疯了,挪着躲开他。

囚车不算很大,逐月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双手抱膝,坐在稻草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车外。车前车后都是兵卒,绵延不断,有几个兵卒拿眼偷看这大齐的皇后娘娘,华夏的红颜祸水。美人虽是落魄,绝代风华不减,她偏着头看着外面,只露半张雪一般的脸颊,蝶羽一般的睫毛扫下一片下弦月的阴影,几天没有喝水,嘴唇有些干裂,倒更让人心疼。

一个小兵偷偷摸摸走上前去,眼神看着别的地方,一开口,脸就红了:“喂,要水吗?”小兵的声音沙哑得像公鸭一般,话一出口,心中又有些懊悔。

逐月感激地笑了笑,道:“多谢这位小哥。”仅时不同往日,当了半个月的阶下囚,公主也不再是公主。

那小兵脸更红了,一扭头往回飞奔,不一会儿就又跑回来,喘着气道:“给……给你。”

逐月伸手接过水囊,犹豫了一下,递给何奂,柔声道:“奂郎,喝点水吧。”一定是太阳太晒了,把奂郎晒得头昏眼花,才说出这样的傻话,逐月扭头又对车外的小兵说道:“麻烦你拿床毡子来可好?”盖住了车顶,想必也能凉快些。

小兵没再说话,只用力地点点头,转身又跑了。何奂低着头,不声不响,当看到那小兵捧来了毯子一脸殷勤地跟在车外,他再也没忍住,一脚伸出去,踹得那小兵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奂郎,你干什么?”

“你还敢质问朕?逐月,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何奂眼露凶光,站了起来,囚车不高让他只能弯着腰,将逐月笼罩在角落里,“怎么,现在嫌弃跟朕在一起不好了,嫌这板车太硬了?朕在山里跟野狼抢食的时候你在哪里?朕被巫师欺辱的时候你在哪里?朕给你打下大齐江山的时候你在哪里?”

“奂郎——”逐月心中害怕,她反手抓着栏杆,肩膀发抖。那小兵从地上爬起来,紧跑两步跟上囚车,高声怒喝道:“干什么呢!老实点!”

走在囚车前头的校尉调转马头跑过来,看着这三人,低声咒骂了一句,拿棍子敲敲囚车,呵斥道:“闹什么闹!还当自己是皇帝呢?李金,别上蹿下跳的,小心我告诉你姐夫!”

被叫做李金的少年悻悻地低下了头,他姐夫就是蓝旗营的营长——高凌,那可是整个兵营里名声赫赫的人物,北邙军中两旗营的人几乎打下了所有的胜仗,走起路来都是昂首挺胸,让一般兵羡慕不已,更何况是高凌呢,那可是蓝旗营的营长!那就是北邙的两门神之一!李金的姐姐能和高家联姻,这李家自然也不是平凡人家。李金是高门大户的子弟,被家族长辈扔进来历练,他那严谨少笑的姐夫,怕别人说闲话,索性把他调到了另一个战场。但正是跟着老赵将军打了齐国,这才让李金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李金晕晕乎乎,不知不觉陷入了单相思。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旦陷入爱恋,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他追上校尉,有点无赖地纠缠着要给逐月换一个囚车:“张校尉,您那是没看见,何奂差点把那公主给吃了,他可不是好人,要是那女人死了,我们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对了,您不是一直想要一支蓝旗营得臂章吗?我姐夫那里多着呢。”

张校尉装模作样犹豫了一会儿,就让手下去准备了,末了还加了一句:“确实不能让这个女人出事儿。这大齐的皇后,还是咱陛下的心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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