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君 第23节(2 / 2)
陆承骁把指尖在桌案上轻叩了叩,而后缓缓收回,蜷入掌中,对正在一旁拨着算珠的八宝道:“回去备马,再替我收拾两身换洗衣物,半个时辰后我去县里。”
陆太太这一回难得的没有表现出不舍来,儿子回来近两旬,她那颗心终于是安定了,去县里是很应该的,没有把小儿子困在小小一个长丰镇的道理。
她一边收拾着要陆承骁捎带的东西,一边道:“县里那铺子当初就是你出了大力气张罗起来的,正好,去看看,也跟在你爹身边学一学。”
这也是陈氏的小心思,怕小儿子见天儿留在镇上的布铺,到时候别叫老大老二生了旁的心思,默认了把镇上这家布铺丢给老三。
她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老大是个憨实性子,倒不至于,老二就滑头一些,现今也成家了,陈氏也是做祖母的人了,瞧的世情多,这男人哪,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成了家以后慢慢都会不一样了,都会先顾自己的小家,变数多着。
眼下只有老三,这些年没碰过家里的生意,亲事也还没提上日程,陈氏私心里就怕小儿子吃了亏去。
因此过了最初因着几年没怎么把儿子养在身边那股忧心劲儿,现今听儿子说要去县里,陈氏那是一百个赞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就道:“也不用急着回来,就在县里多呆些时候,别见天就扎在镇上,跟着严掌柜能学的东西跟着你爹都能学,跟着严掌柜学不了的东西,跟着你爹也能学。”
陆承骁听到这,有些哭笑不得, “娘,我只是去县里散散,您可千万别高看我,严掌柜会的东西儿子连皮毛都还没学到,就不扰爹和大哥二哥了。”
他这些年在袁州,从来没照管过家里的铺子,论起在这一行里的经验怕是连铺里的小学徒都还不如,基础还且有得打熬。且苏州一行,陆承骁也开了些眼界,相比起守在铺子里,他更向往四处看看。
陈氏无奈,不过她也知道小儿子自小就是个主意正的,遂也不操那闲心了,笑道:“行行行,散散也行,见天闷在这镇上不成样。”
陈氏心里还有点小心思,多出去走走,没准儿亲事就不消她操心太过了。
八宝原还想跟上,先被陆承骁拒了,接着陈氏也当头一击:“行了行了,你们三少爷用不着你。”本来可以扬鞭打马少年气的,带上个小厮还得套马车,坐在马车里谁看得到,她的三儿媳妇还上哪找去。
八宝:……小厮当得似他这样可有可无,还有什么用处,太太别回头觉得他吃白饭,再把他转手卖了吧。自然,这也就是他自我调侃,八宝心里也明白,陆家上上下下都是慈善人。
陆承骁就这么被他娘欢欢喜喜的送出了家门,原是满心的烦恼,此时见到在家门外乐得冲他直摆手的母亲,笑意也显了出来,心下一时轻快了许多。
陆承骁如他所说,到县里确实只是散散心的,换个环境,试图让自己对柳渔少一些念想。
只他所谓的散心,并非诗酒茶曲,这些富家公子哥儿喜好的东西,陆承骁并不感兴趣,他在安宜县也不识得几人,那位把铺子赁给他家的同窗此时在袁州城进学,是以陆承骁刚到布铺时,见铺里忙碌,也不用他爹安排,自己跟在了他大哥陆承宗身边做个帮衬。
父子几人能说上话的时候,天已擦黑了,陆承宗早在三弟陆承骁到时,就喊了伙计去交待灶上婆子晚上多整治几个好菜,父子兄弟几个好喝上几盅。
陆承骁这日晚上确实喝酒了,却不是陪着自己父兄,而是将将在陆家开饭时,被一同寻来的林怀庚和刘璋拉了出去。
在布铺时对着陆洵这个长辈还好,一出了布铺,林怀庚整个人就颓丧了下去,陆承骁瞧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林怀庚静默不语,陆承骁看刘璋,刘璋摇头:“我也不知道,下午被他拉出门找你,听说你在这边,他拉着我直接往县里来了。”
“行了,我就是想找你们陪着喝几杯。”林怀庚目标明确,直接把人领进了县里最好的酒楼。
刘璋咋舌,镖局三天两头放他们大假,发到手的月钱本就不多了,这吃一顿怕不是要吃掉半个月的月钱。
林怀庚却浑不在意,找了位置坐下就招了小二来,让陆承骁和刘璋点菜。
陆承骁看着他这反常的样子,没说什么,看着菜牌点了两道,就示意刘璋点,刘璋是个勤俭的,单只挑了那便宜的要了两个,到了林怀庚,却不心疼自个儿的荷包,加了两道好菜,又要了几坛好酒,这才罢了。
陆承骁只看着那伙计送上来的四坛子酒,眉头微皱,看样子事还挺大。
林怀庚见二人神色,气道:“都什么表情,出来喝酒,高兴着些。”
刘璋:“……”是咱不高兴吗?
陆承骁一笑,道:“行,陪你喝痛快了。”扬手开了其中一坛,就把三人眼前的杯都满上了,就着小菜,先陪着满饮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林怀庚仿佛终于寻到了宣泄的法子,见酒楼里有卖唱的姑娘,拍了钱袋出来,让小二把人喊了过来,听曲饮酒,好不乐呵。
只是那乐呵在陆承骁看来,透着满满一股子苦味,他心下有几分猜测,见林怀庚不提,也便不问。
刘璋先还忧心林怀庚为什么心情不好,酒菜钱又得花掉多少月钱,到那唱曲的姑娘来了,不过片刻就专心听曲去了。
卖唱的姑娘不知哪里人氏,学得了一口的吴侬软语,唱腔温软缠绵,陆承骁陪林怀庚饮酒,刘璋已经连酒菜都不记得入口了,待那姑娘一曲唱罢,他扬声喝彩,难得的也掏了钱去打赏,还与陆承骁和林怀庚道:“这声音也太好听了些。”
好听吗?
陆承骁听过更动听千万倍的声音。
杯中酒倒映出柳渔的模样来,摇曳间又浅笑着散去。陆承骁唇角沁出几分苦意,原来要躲一个住进了你心里的人这样难。
一顿晚饭,约莫只有刘璋吃得最是痛快。
出了酒楼时,刘璋回镖局住去,林怀庚半醉着,却坚持想和陆承骁搭个铺子。
他目光都已呆滞了,摇摇摆摆,瞧着陆承骁,道:“承骁,我到你那借住一宿吧。”
陆承骁早看出他有心事了,何况林怀庚醉成这样,镖局里的通铺六七人一间,哪里好放他回去,于是依言应声,让刘璋自回镖局去,他把林怀庚扶到了陆丰布铺后院他爹给他留的房间里住。
陆承宗是个心思细腻的,早嘱了灶上的婆子做了醒酒汤热着,又留足了温水,陆承骁屋里一应洗漱用具也都是备好了的,两人回来的动静叫他听见了,嘱他们都用过醒酒汤,才回了自己屋里。
洗漱过后,陆承骁把林怀庚扶到了床上,天也不冷,索性自己另抱了一床铺盖打了个地铺。
林怀庚其实并没有醉得那么狠,用过醒酒汤,又是洗漱的一番折腾,这时候已是半清醒了,见陆承骁利落的在地上铺了一床,有些赧然,道:“我睡地上吧。”
陆承骁一语止住他要下床的动作,“消停点歇着吧,看在你今天心情不佳的份上,床让给你了。”
林怀庚苦笑。
陆承骁已经坐上自己铺的被褥了,道:“现在能说了?今天受什么打击了,是和你表妹的事?”
林怀庚唇边泛苦:“就知道瞒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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