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 第202节(1 / 2)
此案发端于今年四月下旬,曾洋被捕后曾家人慌忙去找高老公,请他去向敛秋娘娘求救。
高老公答应得好好的,翌日动身上京,不料竟有去无回。
曾家人苦等月余未得回音,听说县令准备升堂审讯曾洋。
曾繁见父亲要受审,再不甘坐视,打包行囊跑来京城。
他一个庄稼汉头脑简单,心想:我是太子的表兄,直接去找他求助他总不能拒绝。
于是直闯午门,被侍卫打跑后气不过,就在大道口当众喊冤,说他姑姑曾敛秋是太子的生母,虽无名分但一直在皇帝身边服侍,他爹明明是国舅,却被瞎眼的固安县令逮捕,如今正在牢里受苦……
此事很快被东厂、锦衣卫和巡城御史知晓,东厂立马逮捕了曾繁,张鲁生和萧其臻齐来找张选志询问案情。
张选志原以为是桩普通的妖言案,看过从曾繁身上收缴来的几件宫廷御器和他的详细口供才发觉此事不简单。
那在中间递话的高老公本名高蓓生,确系太后宫中放出的宦官。
宫里不外传的隐秘极多,章皇后讨厌太子,几度欲暗杀之,这些都是张选志等权宦重臣掌握的信息,他们跟固安县令和北直隶巡抚一样吃不准事件真假,商议后决定先将案情奏报庆德帝。
庆德帝大发雷霆,下旨逮捕曾家所有人,一齐押来京城严审,并传令压制舆论,不得让这损害皇室名誉的流言扩散。
可是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不几日百姓家都在偷偷议论此事。
大臣们认为本案已不可等闲视之,上书言道:“妖言流布甚广,宜澄清审讯过程,将其公之于众方可释疑。”
庆德帝也是这么想的,命东厂和三法司联合审案,并派忠勇伯监审,必须查明谁系幕后主使。
柳竹秋是被宣去宫里当着皇帝的面接旨的。
庆德帝神情异常严肃,叮嘱她厉行监督,绝不能放纵损坏太子声誉的歹人。
柳竹秋领会其深意:外界都盯着这案子,无论曾家人是否无辜都必死无疑,若留下活口,世人定会猜测皇帝顾念他们是真皇亲才从宽发落,从而质疑太子的嫡长子身份。
庆德帝派她这个太子心腹去监审,是在向朝野表明态度,以杜绝众人猜疑。
曾家人固然愚昧,但那从中挑唆的高太监最是可恶。
她隐隐感觉案件不简单,多半还会引爆更严峻的情况。
曾洋被押解抵京,到堂时他方知惹上灭门之祸,痛哭求饶,将一切罪责推给高蓓生。
高蓓生失踪多时,朝廷派出众多人手搜捕,但不知几时能到案。
主审官喝令曾洋从头到尾交代案情。
他坚称妹妹曾敛秋三十三年前入宫做了宫女,官员提出白马庄里长的证词,说曾家的户籍上没有曾敛秋这个人。
曾洋解释:“敛秋不是我父母亲生的,三十四年前我爹去真定府做买卖,救了一个从妓馆里逃出来的小丫头,那便是敛秋。她说她是家破后被坏心的奴才卖去那里的,当时只有十岁。我爹看她生得俊俏,便领回家准备养大了给我做老婆,不料一年后我爹生了重病,家里无钱医治。恰好听人说京里在招募宫女,应征落选的每人都能得到五两银子的盘费。我娘便教敛秋去挣这五两银子,谁知她竟选上了。分别时她跟我娘说好每隔半年会捎信回家,可从那以后便没了消息。我们没有门路打听,日子一久只当她已经死了,也再没跟外人提过这茬,但庄里的老人们都是知情的。去年我遇见高老公,跟他聊起这段往事,也不知那老阉货起的什么心,竟编瞎话把我们全家骗进火坑,求各位青天大老爷饶命……”
官员哪会理他,见他招不出其他主谋便大刑伺候,打得一家男女鬼哭狼嚎。
柳竹秋情知这家人有死无生,想帮他们减轻痛苦,悄悄知会主审官:“我看他们真是受人利用,只算从犯,请大人早些按律判处,让他们死在该死的地方,以免陛下责我们办事不力。”
主审官以为她代表皇帝的意志,便依照大逆罪当堂宣判曾洋曾繁斩立决,其妻及另外两个儿子绞刑,已出嫁的姊妹女儿追回与孙子孙女一并官卖为奴。
结果奏报上去,等待庆德帝圣裁,就在这短暂的间隙里,变故来袭。
锦衣卫的番子前日在定兴县抓获潜逃的高蓓生,那老太监被捕不久便惊惧而亡,临死前坦白是受保定广华寺的惠音女尼教唆设此骗局,还说惠音就是当年的曾敛秋。
番役根据高蓓生提供的线索抓获了同在定兴藏匿的惠音,连夜押送至京城。
据曾洋的亲姐姐供诉,敛秋的后背中央有一桃心型的胎记。审案官让稳婆检查惠音的身体,找到了那块胎记,从而证实其身份。
庆德帝接到奏报,本欲传旨将其与曾洋等人一同论处,正教人拟旨,许太后派人相请。
他来到慈宁宫,太后正在佛堂诵经,请他单独入内,又命外边的侍婢关上门,不许旁人靠近。
庆德帝见状心弦收紧,疑惑地上前拜礼:“母后何事召见儿臣?”
许太后面色沉凝,迟疑多时方开口:“听说他们抓住那个叫惠音的尼姑了?”
听她提起女尼的名字,庆德帝像一脚踩中铁蒺藜,诧然道:“母后,难道……”
太后闭眼叹气:“真是冤孽啊。”
一切不言自明,庆德帝意识到这尼姑就是当年那个为他生下长子的宫女,曾洋的案子爆发时他只推断是章家人作梗,没想到作梗的道具是真的,谁让他对那宫女的情况一无所知,连她的名字都不曾过问。
“母后,您应该早点提醒儿臣。”
“我哪知道那户姓曾的真是敛秋的家人?还想就算是真的,他们跟敛秋又没多少情分,杀便杀了,怎知锦衣卫会抓住敛秋。”
敛秋,是她的本名吗?
庆德帝默念这陌生的名字,依稀想起那个在黑夜中柔弱颤抖的女子,突然头痛欲裂。
他这哪是骑虎难下啊,分明坐在油锅里,休想再爬起来。
许太后已预感到敛秋的结局,凄然泪下道:“那孩子苦命啊。”
怜悯不足以左右理智,她很清楚事情闹到沸反盈天的地步,人是救不得了,便靠愤怒来回避自身狠心的事实,指着坤宁宫的方向低声詈骂:“那个毒妇为了害曦儿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你还打算留着她?”
章皇后不能亲自公布太子的身世,便制造疑案引导臣民质疑其身份,进而瓦解人望。丈夫稍微心软,她的阴谋就能得逞。
庆德帝单是想起章皇后的音容就感到无比厌恶,正因如此他不愿为这狠毒的女人担上背信弃义的罪责,冷声道:“儿臣已将她禁锢在坤宁宫,她毕竟有功于社稷,又是曤儿的生母。儿臣在位期间且容她苟活,这笔帐留给后人去算吧。”
许太后无奈喟叹,又问:“曦儿这几日可曾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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