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 第177节(1 / 2)
“他们好像都没考取过功名。”
“嗯, 陈阁老的儿子里只去世的大少爷读书有成, 二十八岁中了进士, 可惜次年便亡故了, 大少奶奶不久也跟着去了, 只留下个七岁的孙子,如今大约十八九岁。”
苏韵说到这儿同情叹息:“说到这陈家的长孙也是陈阁老一大心病。”
“他也很不成器么?”
“是,不过也怪不得他,陈大少去世后这位长孙少爷生了场重病,此后就变成傻子了。心智退化到三岁孩童水平,整日蚩蚩蠢蠢,混沌不分,就是个废人。他那些叔叔都不愿管他,陈阁老只好亲自抚养,时常担心自己百年后无人照管这个孩子。”
“照此说来,陈阁老家中不太和睦了,怪不得当初他想买地盖房子。”
提前和儿子们分家会惹笑话,只好买隔壁的地增建,却被罗东生这贼阉搅黄了,老头儿心中一定很憋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柳竹秋跟着怜悯,心想她这雪中送炭的提议会赢得陈良机双倍好感。
直接写奏疏申请消息将公开,假如皇帝不乐意,定会怪她造次,先找个熟人探探口风为好。她致信张选志,请他明日进宫当差时见机向庆德帝请示。
她做了伯爵,以后就是张体乾的靠山,张选志更要用心巴结。将她的请托视作重要差事,在翌日面圣时汇报。
“陈尚书家人多房少,听说他孙子都快成人了还跟他挤在一个屋里睡觉。忠勇伯就住他隔壁,觉得您赏赐的府邸太大,打理起来费钱费力,想送一半给陈尚书家,未得您准许不敢擅专,托老奴来求您示下。”
庆德帝早经由特务们了解过重臣的家况,知道陈良机家房子不够住,也知道他的儿子们都庸碌无能,人到中年还拖家带口赖在老父身边吃喝。
他认为这都是陈良机教子无方,自食其果,明知他过得苦哈哈也懒得理睬。收到温霄寒的申请却很高兴,且不说这年轻人轻财尚义,乐于成人之美,单是他的处理方式就很乖巧妥帖。
不提前宣扬此事,先托人来征求他的意见,是忠君的表现。
深受太子宠信,却宁肯绕弯路找张选志帮忙,不依赖主公,不利用他与太子的父子关系,严守尊卑,进退得当,这样的臣下怎不受待见?
庆德帝喜怒无形,淡然道:“一个急需救助,一个想与人方便,朕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先让温霄寒借一半屋子给陈家,以后他自己不够住了再要回来。”
他的处理决策已表明对温霄寒的偏护,张选志忙让人带话给柳竹秋,柳竹秋再请苏韵去通知陈良机。
陈良机精明圆滑,前天在庆功宴上目睹温霄寒折辱唐振奇,听说他想赠送住宅,便推测这小子在拉靠山找保镖。
按他的作风,就算家里实在困难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下接有毒的馅饼儿。奈何近来几个儿子之间矛盾愈深,成日在家勾心斗角,指鸡骂狗。
前些天晚饭时三儿媳、五儿媳竟当着他的面动手厮打,掀翻桌案,汤菜洒了满地。
他发火教训,反遭刁妇们顶嘴,几个不孝子还跟着说风凉话,话里话外都在逼他分家。
他委实受不了这糟心气,想撇下面子领孙子另寻住处,刚好遇上苏韵来传话,令他像饥不择食的鱼一口咬住钓钩。
即便如此,他的目的仍是吃钩上鱼饵,而非愚蠢地上岸挨宰。
收到温霄寒的准信,他理当前去拜谢,命人临时置了一些礼物,换上见客的礼服,再把那痴呆长孙陈尚志叫来,亲自盯着下人给他梳洗更衣,临行前再三哄道:“待会儿那忠勇伯若提到唐振奇三个字,你就赶紧大哭大闹,让我领你回家。”
陈尚志智识低下,从小跟随祖父生活,受其疼爱,还略听他的话。被连续叮嘱数遍,点头说“我记住了”。
陈良机设好防线,带他去见温霄寒。
柳竹秋已收到苏韵通知,在家做好待客准备,等仆人报讯,立刻亲到中门迎接。
老远见陈良机堆笑走来,手上还牵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
两张脸一老一小,一黑一白,对比下后者自然惹眼。她仔细一瞧顿时惊愕。
那少年乍看很像朱昀曦,五官不如他精致完美,放人堆里已相当出色。可举止神态不太正常,不住傻乎乎东张西望,用空着的那只手胡乱搓揉前襟,一副痴愚蠢笨的德性。
柳竹秋猜这就是陈良机的傻瓜孙子了,世间容貌相似的人不少见,但傻子酷似皇太子,终究不同寻常。
陈良机已走到近前,宾主相互行礼。
他见柳竹秋直盯着陈尚志端详,已知缘故,指着仰头看云的孙子赧笑:“这是老朽的愚孙陈尚志,小名叫裕儿。这孩子脑子不太清醒,没人看着就会四处捣乱,平时只听老朽的话,是以只得带在身边,还请大人见谅。”
柳竹秋忙说:“阁老客气了,我觉得令孙的相貌瞧着眼熟,很像……”
她故意拖长尾音,陈良机着急打断:“大人切莫提起那位贵人,阳虎1那奸贼还长得像孔圣人呢,可见乌鸦类凤凰的情形也时有发生。老朽怕自家傻儿损害贵人清誉,从来不敢放他出门,也请您别对外提起此事。”
大众若知他家傻孙长得像太子,将有损天家颜面,他一直不让外人瞧这丢脸又招灾的活宝,今天有用得着的地方才领他过来。
柳竹秋忽视这令客人难堪的巧合,请他们去正厅落座。
陈良机带来一些古玩字画敬谢恩德,双方寒暄一阵,柳竹秋领他们祖孙去参观预备出借的院落。
陈良机看后大喜过望,哪儿哪儿都满意,想到终于能结束憋闷,享受清静,不禁真情流露,含泪向她作揖。
“忠勇伯,不怕您笑话,我活到这岁数还没住过这样宏敞的屋子。家里人口多,连我的书斋都被孙子们占去了,我平时只能窝在睡房里看书写字。有时想请亲友来家聚会也没处招待人家,只好去酒楼茶馆见面,每次都聚散匆匆,不得尽兴,日子过得着实狼狈啊。”
他高官厚禄,积蓄颇丰,完全可以另置住宅。只因儿子们贪婪自私,老父尚在便惦记着争产,假如他真买了值钱的新房,他们更要争个头破血流。
柳竹秋慷慨道:“房子本是拿来住人的,我家里人少,前面两进院子足够了。我们就以这口自流井为界,后面的三重院落都借给您家,用砖石将这扇院门封起来便可隔断。您再在南边开道小门,将两边住宅连起来,方便往来进出。”
陈良机摆手:“隔断就好,老朽在西边街上修扇独立的正门,只带裕儿搬进来。”
他厌恶逆子恶媳,力求眼不见为净。
柳竹秋不便过问人家的家事,随他主张。这一路作陪,总是不由自主分神去观察陈尚志。
那小子东摸摸西搞搞,一会儿窜上假山,一会儿绕柱转圈,嘴里含着语焉不详的嘀咕,莫名地发笑、吼叫,真是个道地的傻子。
他若安安静静不说话,凭这标致外貌还能唬住不少人,实在可惜了。
参观完毕,众人回到前院吃茶。
陈尚志见案上摆着个玛瑙雕刻的瓜果盘,蹦过去摆弄玩耍。
陈良机唯恐他弄坏主人的东西,连忙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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