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2)
赵静立在他身边,并不说话,只是专注看着他,替赵杀将两鬓乱发拢好,轻轻挽到耳后。
赵判官老脸通红,把声音压得极低,含糊提点道:“阿静,此处人多,先等一等!”见劝说不听,还一度微微恼道:“真不是梦!你、你怎么也以为是梦?”
赵静仍是微笑,歪着头看他,拿修长手指绕着赵杀长发,良久才道:“哥哥,我有几十年不曾梦见你,能做这样一场梦,我已经再欢喜不过。何必在梦里哄我呢?”
赵杀听得心中一软,他命册所断的故人,除了阿情冰雪聪明,青涵和阿静在重逢时都有些糊涂。
但聪明也好,糊涂也罢,心上人一旦啜泣,于他都像钝刀割肉;一旦含笑,也都似雪化春回。
赵判官越是细想,越是柔肠百转,随手从桌上取来一张白纸,拿手背遮着,瞒着赵静写下数行小字,而后再将白纸对折。
赵静看得大惑不解,轻声问:“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赵杀恼道:“你倒是说说本官写了什么,如果真是你的梦,你理应猜中才是。”
赵静听得一怔,仔细一想,才发现赵杀所说,当真有几分道理。
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世人坠入梦中,不是因朝思暮想之事而沉溺,便是因日夜畏惧之事而惊醒,极难在梦里做一个瞒得住自己的梦。
赵静一旦明白过来,脸上难免闪过迟疑之色。
他不怕满腹心思被人看穿,只怕揭穿那刻,一场美梦戛然而止。
还是赵判官三催四请过后,赵静这才盯着那张白纸,眉头紧锁,轻声道:“纸上写的可是……我想和哥哥相依为命?”
他在漫漫光阴中,对自己心思再清楚不过,只有这一句话被他铭刻入骨。
情思最炽时,常拿这句话解渴;心意如灰时,也拿这句话果腹。
可赵静这样笃定,赵判官却支支吾吾按紧了白纸,迟迟不敢展开。
赵静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心口纵然一阵绞痛,面上还是振作精神,反过来宽慰道:“当真是我猜中了?哥哥,我在梦里与你相会,已经欢喜不尽,委实不必瞒我。”
赵杀老脸通红,仿佛遇见了一桩极为难的事,把声音压得极低,悄悄问了句:“你为何觉得纸上是那一句话?不曾想过别的……别的什么话?”
赵静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既然是在他的梦里,那纸上自然写的是令他最朝思暮想的事,是他的欢喜奢求、累世执念,是求而不得,断然不会有其他可能。
赵判官看他这样笃定,脸上更是烫如火烧,只觉人人拳拳深情,唯有自己有些龌龊下流,踟蹰许久,才把那张纸慢慢展开。
赵静定睛一看,只见纸上一堆蝇头小字,状如符文,细看才发现赵杀写的是:
火火火火火火
火赵静火
火柴柴柴柴火
火火火火火火
赵判官揭开之后, 看到赵静呆立原地,不由干咳了两声,含糊道:“这符文狗屁不通,但你当年,你当年硬说是干柴烈火符……我以为你喜欢呢!”
第五十章
赵静木愣愣站着,半天一动不动,直至墨线禁术时辰已至,从中崩断,化回几滴墨汁,赵静依旧愣在原处。
赵判官脸上还有些发烫,自去堂下搬了一张马扎子回来,将判官椅往赵静那头推了一推,自己端端正正地坐到马扎上,嘴里道:“阿静,你坐,哥哥先办一办正事。”
赵静怔怔立着,还是赵杀将他按在椅上才勉强坐稳了,一举一动都有些迟缓,再不复方才闲闲而立的温雅从容。
赵判官把命册往后翻了一页,抬眼一看,却发现鬼卒正俯身干呕,无人办一办公事,不由沉下脸来,肃然叮嘱道:“先审下一位,还愣着做什么!”
鬼卒只好互相搀扶着,将下一名阴魂带到堂上。
赵杀为了早些许忙完正事,自是全神贯注,笔落如飞,半个时辰已审完百名亡人。
正当他朱笔一勾,新断完一名恶鬼,他身旁突然有人笑了一声。
赵判官浑身一僵,愕然侧过头去,便见赵静满脸堆笑,双手轻轻拍了拍,嘴里又哈哈笑了一声。
赵杀先前以为弟弟身居高位,已是遇变不惊,从容处之,见他这样一笑,心中慌张惊异之余,脸上也多少露出些喜色,小声唤道:“阿静……?”
赵静哈哈笑了好一阵,听见赵杀唤他,仍禁不住多笑了两声,拍了几下手掌,最后方拿左手紧紧攥着右手。
赵判官怕他得了癔症,硬扯过他一只手,攥到自己手里,低声问:“阿静,怎么啦?”
赵静心中狂喜,脸上自然也喜上眉梢,唯有声音压得极轻:“原来是真的,老天为何待我如此之厚?”
赵杀拿单手捧着命册,原本理应再翻一页,听到这句,忽然便翻不下去,只得用力攥着赵静的手,同他五指相扣。
谁知赵静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发现两人双手相牵,又开始笑出声来,这一回笑至声嘶力竭,空闲的那只手也死死扯着自己衣衫一角。
赵判官定睛看时,只见赵静重重低着头,笑得双肩打颤,身形佝偻,唯有膝盖上沾了几点晕开的湿痕。
赵杀扯着他那只手晃了一晃,赵静始终不肯抬头,膝上水痕越溅越多,笑声却未停。
他同赵杀笑道:“哥哥,老天为何待我如此之厚?”
他笑道:“原来是真的……哥哥牵着我呢……干、干柴烈火符,哈哈,只有哥哥想得出来。”
赵判官心软如水,想了想去,委实无心办案,当即请了半天年假,将满堂官差劝退。
鬼卒们长吁短叹,揉着酸涩双目,散得一干二净。
赵杀这才敢低下头去,在赵静鬓旁仓促落下一吻,许是见惯了弟弟两鬓霜白,如今才分外珍惜这一头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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