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1 / 2)
窦竟夕玲珑心思自然明白太皇太后话中之意,想了想才见过两面的淮南国太子刘迁,长得确实也不错,人也彬彬有礼,只看他在太皇太后面前的表现确实有他父亲淮南王的儒雅气度。
“这位淮南太子生的倒是好模样,我瞧着比江都王还好呢。”
太皇太后对窦竟夕的说法似乎很满意,不过还是有意说笑道:“哪里就比你的非儿强了去,你这丫头就会说好话哄我。不过你淮南王叔的为人哀家心里是有数的,又是有学问的,他养的孩子总是错不了。”
两人正说着,宦官进殿行礼道:“禀太皇太后,天子驾临长寿殿,正在殿外请见。”
太皇太后止了说笑对那宦官道:“快让天子进来,外面日头大的很。”
不多时身着滚蓝边行云龙纹天子常服的刘彻便阔步走入殿中,在大殿中央规矩的向太皇太后行叩拜大礼,声音洪亮而有力:“孙儿向祖母太皇太后请安,外祖太皇太后长乐无极。”
太皇太后表情淡淡,平声道:“天子起来,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谢外祖太皇太后。”刘彻平日嫌太皇太后对他管束太多,行家礼大多都是敷衍了事,难得最近几日日日礼数周全,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到位,言语恭敬。
刘彻落座后窦竟夕向他行礼,刘彻一面摆手让她免礼一面笑道:“表姐陪了祖母太皇太后一晌午了,代朕尽孝,朕还要谢谢表姐。”
“臣妾不敢。”
窦竟夕虽然住在长乐宫却极少见到刘彻,今日一见只觉与以往大不相同,心中纳闷,心说半月不见天子倒是温和多了,以往那股子盛气凌人桀骜不驯的气势收敛了不少,倒像彻头彻尾换了性子一般。
寒暄几句之后太皇太后便问刘彻的来意,刘彻恭谨笑答道:“孙儿今日来一是给祖母太皇太后问安,二来是向太皇太后请示几件朝政。第一件便是请问祖母太皇太后该如何处置那蛊惑孙儿离间天家的赵绾王臧二人。”
“赵绾、王臧?”太皇太后唇角勾了勾,用不急不缓的声音说:“他们两个怎么了?他们不是天子的心腹重臣吗,怎么,听天子的意思竟要处置他们?”
“孙儿之前不懂事,受此二人蛊惑,将其视为亲近重臣,如今发生了这许多事孙儿方才如梦初醒,此二人离间朕与祖母太皇太后的关系,挑拨是非徇私舞弊,利用朕推行新政之便借儒学之名行排挤诸侯之事,实在有损我大汉立国根基,如今孙儿已经幡然醒悟将此二人打入诏狱,最终如何处置还望祖母太皇太后明示。”
“哦?他们排挤诸侯,还做出徇私舞弊之事?哀家竟不知这两个儒生有这么大本事和权力,真是小看了他们。”太皇太后好像从不知道王赵二人有“罪”一样,她派宁成私下搜罗他们“罪证”的事只字不提,只是顺着刘彻的话往下说。
“正是,那强令诸侯徙国之策便是他们二人谋策,现朕已查明他二人以职权之便枉自挥霍孙儿对他们的信任,收受贿赂饕餮难饱,这二人实在留不得了。”刘彻说完起身避席再次跪地道,“至于他们二人的权力,全是孙儿用人不查,误导新政,枉费祖母太皇太后的一番教诲,有愧父皇的谆谆训诫,孙儿知错了。”
刘彻的忽然认错让太皇太后都有些意外,不过太皇太后毕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神色如常岿然不动,声调也依旧十分平和:“那么依着太子的意思,要怎么处理?是想罢了他们的官职,让他们回乡?”
刘彻抬起头目光清明语气适中,他说:“汉律在上怎可徇私,罪证确凿,朕的意思是处死二人,请祖母太皇太后定夺。”
☆、第182章 诸美入宫
太皇太后没有立即表态,只是闭目静坐了一会,开口道:“赵绾,王臧,恩,这两人在你身边日子不算短了,天子怎么忽然就要处置她们二人?哀家觉得入果他们真如天子所言罪在不赦,那么当初举荐他们之人亦有不可推脱的罪责。”
窦太后轻轻一句话就把罪责带到身居要职的窦婴和田蚡身上。
刘彻明了太皇太后的意思,他低头道:“祖母太皇太后所言甚是,当初丞相窦婴和太中大夫田蚡举荐他二人,如今他们事发本应一并问罪窦田两人,但赵绾、王臧毕竟也是窦婴提醒朕要多加防范,而田蚡则查到了他们徇私枉法的罪证,这才让孙儿尽快醒悟。如此朕觉得丞相和太中大夫尚能分辩奸佞贤德,对辅佐朕有所助益,算是将小功补大过,当然他们身在高位有失职之处,功过不能相抵,朕的意思是罚他二人一年俸禄,以示警醒。”
太皇太后轻笑了一声,用苍老的声音徐徐道:“哀家还以为天子要撤了他们的职务,原来只是罚了俸禄。罢了,想那窦婴、田蚡儒生出身,当初推荐赵王两人也是因为他们算得上儒学的大成,现如今这两人的言论成了离间天家的龃龉之论,那天子对他们所力倡的儒学又做何看法?”
刘彻今日敢来长寿殿向太皇太后主动示弱摊牌自然是早有对策,他恭敬答道:“回禀祖母太皇太后,孙儿如今不光对那儒学有了新的看法,就是对黄老之说乃至整个诸子百家的学说也都有了新的认识。”
“哦?”太皇太后细长的眉尾微挑,语速还是不急不缓,她道,“哀家是个妇道人家,托文皇帝的指教也读了大半辈子的《道德经》,百家学说尚可略知一二,既然天子对百家学说有了新的看法,不嫌我这个老太婆愚陋,就说来给我听听。”
刘彻的施政之策主要有两点与太皇太后相背,一则是对诸侯王世家的态度:窦太皇太后主张厚待高祖子嗣和大寒功勋世家而刘彻主张限制诸侯王的权力实行中央集权皇权独揽;另一个分歧是治理国家的根本策略:窦太皇太后认为祖宗之法不可变,黄老无为之治思想下的文景之治令大汉得以休养生息国富民丰,但刘彻认为如今的大汉需要儒学固基,积极出仕,外攘夷狄内统春秋。
显然刘彻向太皇太后请命诛杀赵绾和王臧就是顺从太皇太后向列侯世家让步,那么如今就只剩下第二个分歧,只要刘彻与太皇太后再度观点同意那么太皇太后就不会再为难他掌权。
太皇太后现在就是在试探刘彻。而刘彻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事事逞强的毛头小子了。
“孙儿认为百家言论各有各的长处,论其源头当以老子的‘无为’为本,历经先秦诸子发展已是思想灿烂各有所长。最近孙儿再看那些儒生才俊的策论上书越发觉得如此,那些治国之论哪里是儒家一家之言,分明是揉百家精华而成。譬如董生的‘天人感应’,那是当初阴阳家邹衍的理念;独尊国术一家治国,那是秦时韩非、李斯曾经做之事;至于尊师重教,选拔贤才那更是多年前孟子曾与梁惠王论过的王道。所以孙儿也明白了,何必去强尊什么儒家道家,只要利于天下之法,能让孙儿上不负历代先皇教诲,下可惠泽天下百姓,那百家齐鸣不是更好。这便是孙儿浅见,还望祖母太皇太后指教。”
刘彻这一番百家学术取长之说确实取悦了太皇太后,她做了四五十年的天家媳妇,从一个小小的美人到如今的太皇太后,人间所能至极的富贵她都得到了,目下便是更希望大汉江山永固万民崇戴,皇家和乐子孙延绵。
“天子确实能进益了,能有这般胸怀,当真是不愧为高祖子孙。”窦太后很是欣慰的点点头,“这两件政事前一件天子办得自然是很好,但是后一件,对那窦婴和田蚡罚的却太轻了,哀家要是准了天子的意思,那朝堂上反倒觉得哀家是偏向窦家。”
刘彻听闻太皇太后似乎不愿放过窦婴和田蚡,心口不由一紧,若是他两人也被罢免问罪那仅剩新政国策恐怕也再难推行下去,赵王和王臧的牺牲就太不值得了。
刘彻的手指身陷掌心,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抬头看向太皇太后,十分谨慎的问道:“那祖母太皇太后的意思是?”
“哀家的意思”太皇太后顿了顿道,“既然天子觉得窦婴还有用那就留着他吧,但他的食邑须得消减近半,以示警戒。至于那田蚡,他既是没有爵位之人那也就只能革去他太中大夫一职了,接替他的人选,哀家再仔细为天子考虑一下,你看如何?”
“还是祖母太皇太后考虑的周全,孙儿这就去办。”
没有彻底废除新政限制君权且还留下窦婴这个丞相已经是太皇太后对刘彻的肯定和让步了,这个时候刘彻当然只能谢恩。
刘彻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起身正要出去,太皇太后却又发话了:“彻儿,还有一样,你那个舅舅薄仪,要是做不出什么像样的事,太尉这个三公要职就算了,他那个样子哪有一点可行军权的本事,还是让韩安国暂领其事,令让薄仪做个闲职就是了。”
“喏,孙儿明白了。”
保住该保的人就够了,至于薄仪,刘彻真是不愿意为了他多费一句口舌。
当初让薄仪坐上太尉一职就是刘彻多方考虑的结果,本来想着太尉手握兵权(虽然大部分将领还是在太皇太后的控制下,但好歹太尉手里也有军队)选他刘彻自己的人太皇太后会不满,又不甘心让这个职位落在世家势力之手,所以才顺水推舟让薄太后这个“第三方”出来平衡局势,看在她的面子上让薄仪一步登天身居高位参与政事。刘彻心想薄仪怎么也能算上大半个自己人,可惜他太不争气,大事上糊里糊涂小事上又贪婪奸猾,刘彻对他早就不胜其烦,借着太皇太后的手免掉算了,还不如真上过战场带过兵的韩安国省心。
梁王刘明之死引发的一系列*终于以刘彻废止明堂辟雍斩杀赵绾、王臧,罢免田蚡等人为代价而平息,前后历时将近三个月,朝局势力重新洗牌,政治实力对比再次改变,其结果十分明显,就臣子势力而言太皇太后背后的世家大族占据了上风,但刘彻强军固权的新政并没有停止,反而得到了太皇太后更多的默许有了更多改革的空间。
十月底建元二年的第一场雪覆盖了甘泉宫修葺一新的宫室楼阁,花木建筑皆是一片银白,肃穆而美丽。
“你这里可真是太清静了。”馆陶大长公主饮了一口侍女刚煮好的热茶,望着殿外的雪景说。
“是呀,清静才能修养心性,父亲不是一直这么说么。”陈娇微笑着端起茶著,“最近汉宫太热闹了,母亲大底不太习惯我这里的清静。”
大长公主哼笑一声,那不屑又高傲的神情似乎是对汉宫的“热闹”不屑一顾,喝了半盏茶才道:“我记得你一直都不喜欢素淡的颜色、清静的地方,怎么现在转性了?”
陈娇连忙摇头道:“我现在也不喜欢素淡的颜色,不过养病呢还真不宜太热闹。”
大长公主马上放下茶著,似乎是不想再跟陈娇虚与委蛇了,直奔主题道:“你是皇后,虽然在这里休养着也是未央宫的正经中宫,那些册封后宫的文牒你肯定也看过了吧。”
陈娇慢慢饮着茶风轻云淡的说:“何止看过了,若无凤玺加印,那些美人良人又是怎么出现在掖庭十四殿的。母亲说的窦曼文、薄家的姑娘、栗姬选的美女,还有王信送的那一对姐妹花,她们每一个封号都是我应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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