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弱腰 第6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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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墨斜下眼来笑,“噢?你治家这样厉害?”

“我的手段多着呢,你不知道罢了。”

“那可怎么好, 斜春该要怕你了。”

“那倒不必。”梦迢向着绿荫别开下颏, 有些别扭的撒娇的意态, “我又不是你这里的正经太太, 顶多,顶多算个姘头,也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犯不着怕我,我也犯不着来管教你这里的人。”

董墨心里泛奇,除了那遭在柳朝如家廊下,在那场喧嚣的暴雨中,她几乎再没提起过他定亲的事。这世上竟然有不吃醋的女人么?他不确定,发现她真是个谜语,总让人看不到谜底。

“姘头……”他咂摸着这个词,觉得有些粗陋,又有些好笑,故意问她:“你没名没分的住到我这里来,你娘家人不骂你么?”

“算了吧,她们倒不至于为这种事情骂我。”

这一说起,便叫梦迢稍稍回神。她这几日太幸福了,简直高兴得找不着北,险些遗忘了她丑陋的过去。董墨所知道的那些过去,都是“张银莲”的,而她过去的鄙陋,他还一无所知。

恐怕没有一个男人能坦荡接受她那样的过去,尤其是像董墨这般自幼学习诗书礼乐的男人。她不安起来,站直了,回握着他的手。

走到门上,叫那煦风一吹,又吹散愁闷,吹来离别的忧思。梦迢复笑起来,两只手都塞到他手里,面对面地仰起脸,“我过两日就来了,你可得给我把屋子腾出来一半,我的东西可多着呢。”

“唷,这样讲,你是不打算单独住一间屋子,要贴着我睡了?”梦迢翻个眼皮,捶在他胸膛上。他又笑,“知道了,我还要吩咐人去打个妆台来,要不你的胭脂首饰可没处放。”

梦迢垫着脚在他耳边嗡嗡唧唧地不知说了些什么,给董墨拉在门后亲了一阵,适才放她去。

这厢乘轿归家,进屋瞧见已装了两口大箱笼在那里,彩衣在外间招呼着几个仆妇收拾。梦迢捉裙过槛,因问彩衣:“我叫管家给我寻出来的那一对翡翠镯子呢,搁在哪里的?”

彩衣回身过来,满脸的官司,拉着她往卧房里去,“真是的,太太前脚走,后脚老太太与梅卿就过来了。老太太说她还有好些东西在这府里,这几日也要过来搬,使唤了几个婆子去替她装点。后走到这屋里来,刚好管家取了镯子来,给老太太瞧见,非说那颜色正配她,说您过于年轻了些,压不住那水头颜色,就给戴走了嚜。”

说话间捧了茶,梦迢正吃着呢,听见这话,给烫了一嘴,忙吐舌头,“她就给拿走了?那是我寻出来送给银莲做谢礼的呢!你们也是,怎么也不等我回来?”

“老太太那性子您还不知道?我也不敢拦呐,我多说一句,她老人家就给我排场一顿。别提了,您有一对嵌红宝石的压鬓钗也给梅姑娘拿去了一支。”

梦迢在榻上怄了片刻,将手一挥,“算了算了,就算送给她们去好了。这两日我可是不能出这门了,得瞧着东西都装好!”

“就是呢,收拾东西,最是让人钻空子的时候。东一件西一件的,好些东西不收拾都不知道有,岂不是白给人拣了便宜去?”

梦迢只得叫管家另寻了她一对琥珀镯子出来,装在个精致匣子里,端着往银莲屋里去。撞见银莲那边正摆晚饭,桌上几样精致小菜,只一碗饭摆在那里。梦迢因问她:“老爷不回来吃么?”

银莲忙邀她坐,笑答:“老爷传话回来,说李大人设宴,他到李大人府上去了。”略想想,又添补一句,“恐怕老爷这几日都有些忙。”

是为了避开梦迢搬家,梦迢心领神会,含笑点头。银莲忙请她,“太太还没吃晚饭吧?在我这里一起吃些?”

“也好,我那头乱糟糟的。”

两个人相请入席,梦迢想起来将那个匣子递给她,“谢谢你替我劝玉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银莲诚惶诚恐地推辞几番,“不敢受太太的礼,我也没说什么,也没为太太出什么力,还一向受太太的照拂。连我妹子那年出嫁,还是太太一手操办的呢,要谢也该我谢您。”

“拿着吧,推来推去的,我最不喜欢这样子。”

银莲只得收下交给丫头,两人对席用起饭来。

窗外黄昏如醉,绿荫生寂,满庭慢条条的光阴。梦迢捧着碗看,有些说不出的芜漫之感。似乎纷繁的一切与她再不相干,她要到另外个世界里去,像一个没有故土的旅人,从一处漂泊到另一处。

临别的此处虽然并不是家乡,但因为落脚久了,也难免生出些离境的怅然。

她笑着回首,声音几如天涯的风,迂回而翛然,“做了这样久的家人,咱们俩还从未两个人坐在一处吃过饭。这世间的缘分真是奇怪,我有娘有姊妹,却在大事上都没帮我什么忙,倒是无亲无故的你,帮了我一把。”

“太太别这样讲,我当不起。”银莲将碗贴着下颏,有些怯怯的不好意思。

梦迢不再说话,笑着沉默,她知道银莲这样的女人,习惯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然而对于她心里的爱,总是能昂首挺胸。

在这一点上,梦迢倒十分佩服她。

比及入夜,梦迢歪在榻上看满地的箱笼,托着烟杆,隔着烟雾检算她半身的荣耀,都是她绞杀了许多男人的心缴获的战利品。他们还好不好呢?或许有人恶疾缠身,有人考取功名,有人娶妻生子……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记得某段日子曾上过一个女人的当,并终身难忘。可旋即又想到,要一个人永不遗忘自己,这太奢侈了。

她喷出一口烟,在烟幕里看待她的过去与未来,模糊不清,犹如冒险。

次日老太太也要来搬她的东西,因为梦迢与孟玉全没了干系,她这位岳母自然就与孟玉再无关联,没道理再将行礼寄存在他府上。

大约这日倒霉,她出门时咂了袋烟,给呛了嗓子,说话有些喑喑的发哑。倒倏然令她想起位故人,也总是喑默着不讲话,捧着书看到天昏地暗。等她将身子挨过去,撞他一下打趣,“唷,真预备着考状元呀?”

这时他才会放下书来搭话,“等我考了状元,要你做状元夫人。”

她知道那是句玩笑话,从未当真,但还是不禁心跳一下。这恐怕这是连她自己也忽略的秘密,今日冷不防想起来,大概是稳定了几年,又再飘零的关系。

起了风,墙头卷来漫天柳絮,老太太将才刚拉开的门又阖上,“这破济南,栽那么多杨柳做什么!”

恰好柳朝如要往衙门去,在廊下瞟见她走出来,又俏皮地缩回脚,沙哑的在门后詈骂。他便走到东厢门前搭腔,“絮风天就是如此,这巷里柳树也多,过几日就好了。你不是要到孟家去搬东西么?要不要我在衙门里叫几个差役给你帮手?”

老太太复开了门出来,把插钗戴翠的宝髻扑了扑,“不用了,那头有下人帮着搬抬。”

“你犟得很。”柳朝如剪着胳膊笑,也不多劝,歪下眼窥她,“你嗓子怎的了?”

“给一口烟呛的。真是倒霉,大早起的就给呛了下!”老太太朝墙头遥望一眼,天边微明,底下绵延这青山暗影,“我头先搬了些过来,这会去,今日约莫就能搬完底下的。”

两人一齐走出门,柳家没有车轿,妈妈现去请了顶软轿在巷口候着。柳朝如一向是行步到衙门。难得两人一处出门,在朦瞳的天色里,柳朝如一直睐望着她。

老太太斜挑了一眼,“到底有哪里好瞧的,你日日偷么瞧还瞧不够?”

柳朝如穿着青绿的补服,在天色里是一团黑影,绸上滑过月的光,“都说女人如花,我一直在想,该将你比作什么花。”

要是往常,老太太才没有心情搭他这些风花雪月的话茬。但今日不同,日未出,夜未褪,露还深重,压在心头,不免有些闷郁,需要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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