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2 / 2)
“马屁精似的。”裴谨伸臂搂住他的肩膀,讥笑道,“就这么点出息吧,让你办个大点的成衣厂,你就成天犯懒一推二五六。”
仝则说,“我就喜欢手工作坊。现在多好,没那么大理想,也不用受那么大约束,赚点钱给咱们以后养老就行,我都看好了,在西山附近盖个宅子,门前种桂花,屋后种竹子,再挖一池温泉水出来,将来让你在那颐养天年。”
“早了点吧,才多大就想不干了。”裴谨不稀得捧他这个场,“收拾收拾,过两天陪我去江北视察海军,顺便检验新通的京衢线,带你坐一回首发机车。”
仝则应声说好,侧头再看看身边人,正在笑而不语,依然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大概对他的这番畅想虽无异议,却还是觉得过于遥远了。
牵唇笑笑,仝则想起自己并无治国安邦的理想才华,最初的心愿不过是获得自由,尽可能把日子过得舒坦,现在再看,虽然背离了当时设想,但显然这样的生活更令他满意。
而裴谨也正在一步步接近理想。
他在无意中参与了裴谨的政治生活,成为裴谨私人感情中最重要的存在,百年之后,史书当然不会出现仝则这个名字,但不要紧,就像每个默默耕耘的人一样,他力所能及的在这张绵延锦绣的时间长卷里织就下一针一线,那上面留下过他亲手缝制出的针脚痕迹。
这么一想,仝则就心满意足的笑了,想要去寻身边人的手,摸了半天却一无所获,心中一急,跟着也就醒了过来。
原来是个梦,是裴谨重新回到京都,实现改革之后的事了,那感觉倒是真不错,梦里的阳光格外绚烂,但一点都不灼人。
往旁边看看,已是人去炕空,转过头,见裴谨都收拾利索,坐在椅子上正在喝茶。
仝则琢磨着昨晚发生的事,一时没闹明白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翻身起来洗漱,再坐在裴谨面前,忽然间却有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裴谨分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把馒头烙饼往他跟前推了推。
不尴不尬的吃着早饭,这氛围和梦里实在相去甚远,裴谨像没事人似的,仿佛昨夜那一场“假戏”和“前戏”都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梦一样不真实。
然而不必仝则费心去想怎么缓解气氛,此时外头乌泱泱地,涌进来几个粗声豪气的土匪。
打头的是排行老四老五的两位,奉了梁坤的令来“请”仝则一块下山。
“快到年关了,九爷预备给王先生好好接风,让大家伙下山弄点子草谷,先生正好和我们弟兄一块,顺便也瞧瞧我们枪法如何。”
仝则明白这是要去山下村镇打劫,心里暗骂了声混蛋,可少不得还得摆出感兴趣的样子应付这一帮混蛋。
说了半日,终于搞清楚打劫目标不远,就在山下不大的地方练练手。
仝则不露痕迹的道,“我有个建议,年关底下不宜张扬,弄狠了容易出乱子,咱们差不多得了,真要练枪法,我听说林子里就有虎豹豺狼,还有熊瞎子,我倒是挺想弄两只,熊掌甭管红焖清炖,反正权当是我孝敬九爷的一点意思。”
这话听上去有那么点子气魄,于是当场便有人一并随声附和。
仝则回眸道,“师爷赶紧收拾收拾,咱们这就下山逛去。”
谁知四当家的摆了摆手,“我瞧师爷脸色不大好,就王先生和咱们去得了。”他贴近仝则,小声笑起来,“用不着一时半刻都分不开,太黏糊了可不成,再说他一瞎子,带去了也没用不是。”
仝则心里打突,不动声色的压低声儿道,“你不知道,他这人事忒多,又习惯我在身边照应,别再给兄弟们添麻烦……”
“不麻烦,师爷是贵客,谁要是敢伺候不周,我头一个饶不了他。”
就在此时,梁坤踱着步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气势不压人,可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却是一股不容置喙的强横。
再看身后还跟着个女人,依旧是眉梢高吊,纤腰款款,只那眼神一个劲乱飞,跳脱得让人有目不暇接之感。
这时裴谨也负着手站起身,笑眼一弯,弯出一派灼灼桃花般的妖娆,“我有那么麻烦?你忙你的,我留下专等你的熊掌。”
说着,手扶上仝则的肩膀,从肩开始往下顺溜,一直顺着摸到他的手,随后紧紧一握,仝则感觉到那指间的热度,心下一安,同时自家掌心已被塞进了一团纸。
仝则不动声色地回握,接着抱起双臂,把那纸放进了袖口,“你消停点,别要这要那到处乱跑,那个什么,小钱给你留下,有事只管找他。”
“带走,聒噪得要命。”裴谨嫌弃的挥着手,“你自己小心,长得本来就够寒碜,别再叫熊瞎子拍花了脸。”
仝则,“……”
这人是戏精么,演着演着还总不忘挤兑人,可这一句话听得一屋土匪全乐开了。
“师爷是瞧不见,兄弟可得提醒提醒你,要说王先生这模样还叫不好看,那咱们满山寨可就找不出个能瞧的人来了。”
裴谨对拿某人和匪类对比没什么兴趣,淡淡一笑,“欺负我眼瞎,我能摸出来,那一脸的胡茬子,加上那把破嗓子,少说也有四十,愣骗人说才二十出头,也不嫌害臊。”
土匪们哄堂大笑,有人看着裴谨打量片刻,点头笑道,“果然的,还是师爷看着更年轻,比王先生脸嫩。”
仝则在一片嘻笑声中挑了挑眉,心想这话可真是正中某人下怀,没想到这年龄差的难题居然在土匪口中迎刃而解了。
千里奔波沾染的风霜,还有刻意留起的那点胡茬,终于让他显得和裴谨年纪相当,甚至比裴谨还要更沧桑,就冲方才那句点评,曾经的露宿风餐也就值当了。
仝则想得挺美,难为了此刻被你推给我,我推给你的钱亲卫,他站在门里边琢磨着,这二位把自己当皮球踢,实则却都是为对方安全考虑,可到底该听谁的?
不大会功夫,钱亲卫已恨不得愁出了一脑门子的抬头纹。
最后还是仝则当机立断,“小钱留下吧,我带其余的弟兄们出去见见世面,就这么定了,你在家好好歇着。”
撂下话,人已和那四当家的勾肩搭背,说笑着往外去了。
裴谨忖度着,梁坤明摆是要隔开他二人,那试探就不会断。好在那家伙人够机灵,必定能保全好自己,还有那把枪,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被他给弄丢了……
再要找不见,从今以后他可还不送了,省的一枪在手,某些人总能有恃无恐到处乱跑。
寨子里没人限制裴谨四下行走,凭他直觉,这帮土匪估摸还想让他到溜达。钱亲卫这两天没少和高云朗的一群下属厮混,匪气没学来,变身成了包打听,有关于土匪窝里的勾当、规矩,连带梁坤的风月情事都听了个遛够,趁着这会儿没人,便一一说给原本也荤素不忌的裴侯听。
不想说曹操曹操到,风月佳人伶俐泼辣的笑声,很快就在门外不远处响起。
“嫂子来这儿干嘛?”
“什么话,屁大点的山头,我哪儿不能来,要你个毛猴儿管?”
“不是管,问一句总没过吧?这里头住的可是九爷的贵客,我不是奉命来这儿照看好人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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