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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思着,裴谨继续端详他,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细微的震惊过后,其人迅速冷静,眉眼锋利起来,又渐渐松缓下去,睫毛垂着,长而密,像一把小扇子,漂亮的双眸被遮掩住,他看不清里面的神色,由此猜测,大约是带了一点点无助的黯然。

这个人自尊心太强,也太敏感,在自己面前一遍遍磨砺着锋芒,如果因为要和他在一起,必须损耗那些明澈坦荡的气质,那是他的罪过!

何必让他感到不安,裴谨堪称磐石一样的心,在此刻软得像是新蒸出来的馒头,连声音都轻柔如窗外春风,“我身边的人已习惯做这类事,有时候我也不好拂了他们的意,并不是不信任你,你别介意。”

多么柔和,解释的意味明显,仝则抬眼,满是诧异,禁不住也真诚起来,“不会,都是忠于三爷的人,我能理解。”

随即一笑,依然襟怀坦荡。

裴谨也笑了,“以后不会了。”如是做完保,他转过话锋,“说完公事了,你还有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话题跳转太快,仝则收起才漫上来的一抹感激,转向惆怅。

裴谨并不管他如何怔愣,接下去道,“那晚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喜欢干脆坦白的相对。”

该坦白的时候必须坦白,所谓调情时,你来我往俱是情趣,到了让你说实话的时候,再玩心眼儿就是不识时务,一向只有别人猜不懂他,旁人在他面前则必须清爽如一张白纸。

仝则领会要求,迎向他的目光,“三爷只是想排遣,我觉得自己不是合适人选。不够听话,有时候也弯不下腰,讲话不经脑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罪您。”想起那晚他匆匆离去,脸上不由泛起苦涩的笑,“三爷何必找我,我只会做衣服,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懂,您需要的未必能在我这里得到。”

“你知道我需要什么?”

裴谨不等他回答,便又缓缓摇头,“别想当然,我只是孤独,从不寂寞。我习惯没人陪伴,身边之人有忠诚者,有利益纠葛者,也有因欣赏而结盟者,唯独缺少关怀照料者。”

是互相照料还是单向的,他并没说清楚,仝则沉默,不知该不该信他,可是浑身上下倒是因这一番坦白,变得柔软了下来。

裴谨也没再多言,半晌拿起已放凉的茶,仝则看见了,下意识出声提醒,“晚上少喝浓茶,容易睡不着,总是熬夜对身体不好。”

裴谨手上一顿,抬眸凝视他,“很多年,没人对我说过这话了。”

这是自然,他近身伺候的全是一群哑巴似的糙汉子,有谁会关心此等小事?

不过仝则却陡然开悟,原来裴谨要的是双向关怀,两下来彼此温暖,构建出看上去平等的相待。

“我不会强迫你,决定由你来做,情人……”裴谨似笑非笑,不过脸上的神情依然温柔,“你愿意用这个词,我不反驳,只是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接受我成为伴侣。”

不说那些认准了就一生一世的陈词滥调,意思却不言而喻,裴谨笑着,整个人懒洋洋的,然而一字一句,直入人心,诚挚得令人不容怀疑。

仝则忽然间,就想相信他了。

赌一把有什么不可以?反正自己没牵挂,大不了重头来过。曾经被承恩侯裴谨珍视、优容,再回味这滋味儿,足够让人开怀半生。

何况,他对这个人是有好感的。

“三爷,算是喜欢我这个人?”仝则直视他问道。

裴谨点头,坐在灯影里微笑,“当然,如果你再问我是否爱,我此刻不能答你,而我也知道,你并没有爱上我。”

难道连这个,他也要占尽先机?

仝则无语,干脆敞开来笑了笑,继续道,“那么除了公事,我可否要求,平等?至少不让我有被包养的感觉。请三爷别再送我东西,我心里会不安。”看向那被冷落许久的礼物,他无奈地说,“原本是想要买来送三爷的,我以为,你会喜欢。”

裴谨牵起一边唇角,“我的确喜欢。所以放在你这里不好么?你的钱,自己好好留着就是,不必浪费在我身上。”

又来了,话说一半留一半,意思无非是,钱我有的是,压根不稀罕,我要的是你的真心。

那可比金钱奢侈多了!

那就看谁的真心先显露吧,游戏又变得有趣起来,最起码仝则知道他们的起点是一样的,好感、试探、使尽浑身解数引诱对方,后续的相处或许会让人血脉喷张。

“我不会金屋藏娇,你有能力有手段,也有勇气,我不会暴殄天物。适当的时候,让我照顾一下,有人呵护着,可以让一手一脚的奋斗变得没那么清苦。”

裴谨深谙人心,一句话,简直把仝则两辈子里暗藏于心的期待全说了出来。

仝则决定缴械投降,“好,我努力学着,接受三爷的眷顾和恩惠。”

裴谨满意颔首,“那就打开来看看吧,好意,是不该搁置在那里备受冷落的。”

第42章

一项新的契约达成,仝则很庆幸裴谨没有立时要求生效,比如用一记吻,或是更深层次的什么行动在他身上盖个章。

只是让他看看那“定情”小礼物而已,仝则可以从善如流,不过这会儿心情不错,他突发奇想,笑着看向裴谨,“我正想着送三爷身箭袖衣,半年多没量过尺寸了,不知道有没有变化?”

裴谨略有点意外,笑意漫上来,跟着使起坏,“见过那么多人,早该练就目光如炬了,还要动手才能知道?仝老板,你这是在借机引诱鄙人?”

这人调笑起来,眉眼会呈现弯弯的弧度,不仅好看,还能看得人心下舒泰。

“要成就好身材嘛,一分一厘都错不得。”仝则摇头笑道,“不然坏了我的名声,可就得不偿失了。”

俩人贫嘴一刻,裴谨便笑着起身,一面看了下时间,“不早了,请仝老板快些,我明天还有事,今晚熬不得夜。”

言下之意是他不会留在这里过夜,也不打算和仝则做什么耗费时间的运动。

大善!没到那个程度,一些事就勉强不来,不然彼此都会觉得窘困不自在。

从某种程度上说,仝则内心至今还隐匿着一点外表看不出的小小天真——他相信灵肉合一。

生于十月初,身为很典型很标准的天平座男人,仝则玩起暧昧可以信手拈来浑然天成,一旦认真起来,对感情却存在有洁癖,只有欲的交合,在他看来多少有点难以接受,实在不足以激发自身冲动,和潜在的情感诉求。

诚然对方拥有最美好的身体,的确令人十分着迷。

而说是时间有限,裴谨动作却一点不急,慢条斯理地解着那玉带,一边笑道,“好像有点麻烦,不帮我一把?”

仝则一笑,大方上前帮他解扣带,细看之下,只见每一方玉牌上都勾画有龙纹,不由好奇道,“这玉带不算违逾么?”

裴谨微微笑着,语气像是在安抚他,“这玩意儿是马六甲平叛之后,皇上御赐的。你仔细看,上头的龙只有四爪,等同于藩王制。至于五爪金龙,虽然只是个象征,但天下间确实只能有一个人可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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