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孤城借一(1 / 2)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卿言自入狱以来,紧绷的神经就几乎没有放松过,甚至草木皆兵到近乎让自己意志崩溃的地步。可真到了要再次面对王贇才,真正到了改变人生节点的那一天,她却反而平静了下来。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就连乔可飒的胡言乱语在她听来都变得无比有意思。
“我最近意识到一件事。”乔可飒这么说道:“你们三个人现在算是命运共同体了吧?完全是利益绑定了吧?这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跟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吗?”
人缺心眼到一定极致,反而会羡慕那些烦恼缠身的人,乔可飒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确实。”卿言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接她的茬。她没有告诉她的狱友团明天她要面对那位幕后黑手的事,毕竟在向惠芳面前把王贇才的事情掩藏得越深,她被灭口的可能性就越小。
“没有关系才比较好吧。”向惠芳也说:“不然你跟我女儿换换,把我女儿送回阿根廷去避难,你跟我们一起同生共死如何?”她以玩笑的口吻说出这番话,但她也只不过是为了缓解自己心中的不安。卿言给了她保证,可卿言现在还在监狱里。
“……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办法避开遣返啊。”
这人不是认真的吧。邵雪飞仔细端详乔可飒的神情,惊诧的发现她好像确实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她算是发现了,这世界上除了她、卿言、向惠芳这种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之外,还有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人,那就是乔可飒这样的乐子人。这种人往往会存在两种极端的生存情况,要么就是把自己作死的特别快,要么就是怎么得瑟都不会死。邵雪飞深切怀疑乔可飒是后者。
她从最开始就觉得这人贼莫名其妙,监狱里但凡丢块石头溅出点水花,乔可飒都要趴在旁边看几眼,纯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她想起自己之前跟卿言打架,好像就是这个人在旁边给卿言提文秀珊的名字来着。
“人能活成乔可飒这样,也是一绝。”邵雪飞说,卿言在旁边听见了,还乐了几声。
这位姐就更奇了。邵雪飞心想,前几天还病中不忘正事似的,天天跟何监狱长头脑风暴,回来蔫的跟霜打小白菜似的,这两天却突然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浑身散发出一种没心没肺的慵懒气场。
债多了不愁,说的就是卿言现在的这种状况。她急什么?王贇才比她还急。她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可王贇才没有,所以至少在心态上,是她这边更胜一筹。
她安抚好了那只属于她的恶犬,让她收起獠牙乖乖恢复小狗的模样,不是吗?王贇才怎么会有在自己的王城中拿着手枪要一命换一命的何梦露难对付?
王贇才不会有何梦露为姐报仇的深切觉悟,他不会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只为了办成某件事。他只有在保证自己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才会出手,其它的时候他宁愿斩断已经伸进城市深处的根脉,也要把一切威胁到自己的东西隔断在安全区之外。这就是为什么他会选择端掉很多李富强建立起来的势力,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点都不贪图那些明明可以隐秘承接到自己手里的钱财或权力。
他怕死,他怕死怕得不得了。更要命的是,他害怕自己不再是天城的太阳。
只不过,他怕的东西,卿言不怕。她早就背负过黑警杀人犯的骂名,不介意再多背几条走狗爪牙。她更不怕死,她只是真的很想活下去,就像她高中的时候真的很想跟何梦露手牵手去看一场电影。如果她没有达成心愿,那仅仅是一种遗憾,可这并不代表她会惧怕自己的想法落空。
让王贇才强大的东西,也正是王贇才真正的弱点。他不会让自己被抓住把柄,所以他会更迫切的去清除一切可能成为把柄的存在,而这也是他最有可能失去从容的时刻。
现在,这个时刻已经到来了。
所以卿言破天荒的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晨点名后,卿言被单独叫到小对谈室。何梦露并没有出面,大概是怕自己见到王贇才真人,会控制不住情绪。但卿言知道她正通过摄像头看着,恐怕眼睛都不敢眨,于是她对着摄像头笑了笑,然后做出让小狗忍耐的手势。
摄像头居然还在何梦露的操控下点了点头,那画面幽默到卿言也忍不住带上些笑意。
然后王贇才推门进来。
那一瞬间,房间里忽的涌入一股无形而厚重的气息,让卿言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卿言的从容在对上王贇才的双眼之时,也不由得动摇了几分。
冷静。
她劝告自己。要说的话都已经全部整理过了,现在她的思路非常清晰,情绪也很稳定,她计划好要做的事不会被王贇才的存在本身动摇——必须要让王赟才相信向惠芳手里什么都没有,而且必须让王赟才知道向惠芳活着比死了更有用。为此她要学会利用赵龙女,比王贇才利用的更彻底。要说王赟才还缺少什么,那就是在这座监狱的内线。假以时日,他总会找到合适的人,甚至他可以自己把人送进监狱里。可向惠芳,如果他不能把她收为己用,就必须要尽快把她拔除,为此他连早就看好的“潜力股”卿言都动用了。
而卿言要做的,就是把这两件事,合并成一件事。这样向惠芳就能活下来,这样卿言就能再度让王贇才对她本人产生兴趣,这样何梦露的监狱里被安插的眼线,就会是“卿言的人”。
成败在此一举,而卿言比起从前,更擅长模仿何傲君的方法谈判了,还得多谢文秀珊给的磨练。
王贇才坐定,与卿言依旧只隔着一臂的距离。他笑得很温和,任谁也不会看出这个人在收到何梦露的联络之前,还在等待卿言的死讯。
“小卿,”他开口说道,语气平稳得一如既往:“很久不见。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卿言也挤出一个勉强算自然的笑容,她不能仅仅因为王贇才和她假意寒暄就恶心到想吐:“托您的福,很健康。”
“那太好了。”王贇才赶在卿言说正事之前,就用他那偏缓的语调,和缓的展现着他虚伪的宽厚:“既然你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我今天带来的消息大概算是双喜临门。”
等一下,绝不能被他掌握了对话的节奏,这样下去——
卿言想要打断他,可王贇才那平静到近乎温吞的话语却全然容不得她插话。于是她只能干坐着,听王贇才说出那句足以让她崩溃的话——
“小卿,我找到你的母亲了。”
卿言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嗡鸣。眼前的景象糊成一团,往不同的方向打着旋转。扭曲的漩涡影响着她身体的一些感知,只有最后一丝理智强压着她的身体,令她一动不动。
可她煞白的脸色已经揭示了她的动摇,傻子都看得出,又何况王贇才。
他此刻所展露的从容,并不是卿言之前梳理思路、整理情绪之后所摆出来的姿态,而是真正的从容,就好像他是那个主动要求会面的人,而他仅仅只为了一个单纯的目的而来。
“我知道你会很激动,或者很难以接受。我可以给你时间。”他这样说道。
他可以等。
监控的另一端,何梦露几乎就要冲出门去。她已经听从卿言的话,将配枪交回,没有一发子弹丢失,记录也因此被修改的理所应当,所以监狱长杀人行为终止这件事原本已经无从查证。
何梦露感觉手指冰凉。她握紧了此刻办公室里唯一的凶器、一把美工刀。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可她看到自己的主人仅仅是愣神了几秒,就抬起头,与王贇才对视。
是了,何梦露想到,王贇才不可能知道的,卿言已经见过自己的母亲了。他现在才查到这一步,又或者说他现在才去查卿言的身世,又是想做什么呢?
她听见主人冷淡的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王贇才微微蹙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算是再好的警察,在思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的时候,也会不免出现盲点,这就是所谓当局者迷。又或者说,孩童时期习以为常的存在很难在成年后意识到其违和感。小卿,你是个优秀的警察,但你也免不了俗。”
卿言硬扯出一个根本算不上是在笑的表情:“您大老远跑来教我做警察吗?”
他只是在动摇我,在挑衅我。卿言提醒自己道,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一些垃圾话,不要受影响——
何梦露还在看着。
她微微瞑眼吸气,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动摇的神色:“不觉得教一个死刑犯做警察有点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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