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身殒名存(2 / 2)
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王贇才曾经作为警民一心活动的代表来过一次孤儿院。那时的他还很年轻,甚至比现在的卿言还小些。
卿言从来都希望自己的父母是英雄,而那是英雄第一次以活人的形态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不再是电视上的一段段故事。
那时的她问王贇才:“我这样的人也能成为警察吗?”
她记得那时王贇才蹲下身,眼神诚挚地看着她,对她说:“只要你发自内心的想帮助别人,就一定能成为警察的。”
卿言又问:“孤儿也可以吗?”
王贇才说:“我的父母去世的很早,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像你一样,一个人无依无靠。可这一切更能激起我去保护比我弱小的人,我也是因此才想当警察的。”
那句话曾经是多么激励卿言,现在回忆起来就有多么令她做呕。
她受表彰的那天,王贇才认真的听完了她的发言,眼神里闪烁的光让人看不清深意。不知道是真的认出了她就是当年孤儿院的小女孩还是怎样,总之他走上台前,郑重的和卿言握手,然后对她说,很荣幸自己的人生能够激励到下一代,以后未来还是要看你们这些年轻的同志。
后来他不止一次的说过,卿言和年轻时的他太像了。
太像了,所以为了印证现在的他所走的路,才要把从前的他毁掉。
不是杀死,而是从精神的层面毁掉,将理想主义,将对正义的热忱,对公平的向往,对弱者的守护,对法律的敬畏彻底的毁掉。
而最好的方式就是彻底毁掉卿言。
在她发现王贇才是黑警,甚至是黑社会最坚实的保护伞的那一刻,在她不得不在苟活与死之间抉择的那一刻——那一刻的王贇才,该有多么快活,多么愉悦。
他等卿言踏入这个世界已经太久了,所以他迫切的要证明卿言只会成为下一个他,或是一具尸体,再没有别的选项。
而吸纳卿言到底能为他带来多少利益,用何傲君的死将卿言困于牢狱又对自己而言是多大的隐患,都是次要的事情。
毕竟在任何功能性的角度讲,卿言都是可以替代的,而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与他身世相仿的孤儿,因为崇拜他而踏上他走过的路。
作为罪人而活,或是承受冤罪而死,王贇才早已替卿言做好了选择。
“他太轻视你了。”可卿言听到何梦露说:“也太轻视我了。”
卿言迟了一秒才意识到,何梦露说的是王贇才不觉得卿言是个隐患这回事。
“他大概不会料到你把我突然转监。”卿言说:“不过这不代表他就不会把魔爪伸入这里。面对金钱,人总是很容易被腐化的。”
“我相信的不是我手下的每一个狱警,而是制度。”何梦露说:“我不会再给任何人单独会见你的机会,所以狱警的战备排班、狱内死角的摄像头我都重新规划过。除非王贇才能够买通监狱里叁分之一的人,否则每个狱警都会相互监视,被买通的人也很难轻举妄动。”
卿言平静地看着她,看得何梦露甚至有点不好意思。似乎加了这么一句就能增加一点可信度一般,何梦露郑重道:“真的会有效的,你相信我。”
但卿言并不是在怀疑她的想法。她只是有些感慨,她恨透了自己毫无用处的正义感,那东西曾让她错失了杀王赟才的最后机会。可她却有些庆幸何梦露的心中还埋藏着对正义公理的信仰。
也许何梦露才是对的,只是卿言被王赟才毁得太彻底。又或是这世界真的没有什么规则,弱者在被倾轧至死之前的挣扎都撼动不了强者一根毫毛,只是卿言不希望这股正义感在何梦露眼中熄灭。
她更不希望熄灭的那个人是自己,可她已经滑入深渊,再无选择的机会。
虽然不想破坏气氛,卿言还是提出了异议:“其实我不觉得王贇才会从狱警下手。比起轮班之前要去战备宿舍隔离一个月的狱警,后勤工作人员与外界的交流更加频繁。”
“你是说下毒的可能性?”何梦露问:“这点我也考虑到了,但后勤工作人员是不允许与犯人有接触的,食堂的工作人员也采取与狱警相同的排班,所以至少近两个月没有单独给你下毒的机会。”
“狱医也是同理咯?”卿言问。
“对,一切与犯人接触的工作人员都会在轮班之前进入战备隔离一个月,所以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不用担心这件事。”
“好厉害啊,何监狱长。”卿言亲亲何梦露的脸颊,“这么一来,除了此刻在外休假的狱警,没人能够接触到王贇才的人。确实在两个月之内不用担心狱警被腐化呢。”
“如果能把文秀姗的小团体也一并解散了就更好了。”她紧接着调侃一句。
何梦露有点尴尬。
她希望卿言看到她治下的监狱是五讲四美井然有序的模版监狱,只可惜现实总是很骨感的。她前任留下的烂摊子不是靠她一个人的努力就能归置好的,狱警与其他工作人员的工作态度及心理,她已经重点关注,可囚犯则是更主要也更复杂的难题。
再怎么做思想工作,总有犯人打从心眼里抗拒改造。她们只是因为惧怕禁闭和电棍,对狱警有着敬而远之的惹不起心态,可狱警总有看不到的时候,监狱长总有管不到的地方。于是监狱内的小团体屡禁不止。文秀姗就是其中最顽固的那个痼疾。
“她很不配合改造。”何梦露提起文秀姗,也是一副头疼的表情:“这样下去,再关她多久也不会有改造成效。”
“你相信每个人都值得另一次机会吗?”卿言问道。
“原则上相信吧。”何梦露无奈,她给不出更好的答案了:“原则上我们必须给每个人重新做人的机会,这是程序正义的一环,也是我的工作。但我的另一项工作,就是将不打算改造自我的罪犯与正常的社会隔绝开来,不给她们再次危害社会的机会。”
程序正义与朴素价值观之间的妥协和拉扯,大概是困扰所有警察的问题,狱警也不例外。
“我原本以为一切都很简单。”卿言苦笑:“我只要把坏人抓住,世界就会变得好一点。”
何梦露看出她的失落,可此时也没法安慰她什么。
她只是将头依靠在卿言肩上,轻声说:“会变好的。我会保护你的。”
卿言享受着何梦露的拥抱,心想,原来被自己的小狗守护的感觉是这么安心。
只可惜,她已经养成了将一切往坏处想的坏习惯。
“我知道的。”她说:“只是我怀疑来自王贇才的暗杀不会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而是八天之后。”
何梦露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卿言的意思。
八天之后就是探监日。
如果想要向监狱内的犯人传递消息,这恐怕是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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