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节(2 / 2)
“好啊,这地方看着就舒服。”燕七头一个钻出马车,跳下车后回身伸了手去扶燕九sama,然后是崔晞大大。
武陵记的伙计早在门内瞅见客人上门,匆匆地跑出来两个,一个引着燕七三人往门里走,一个带着五枝去停车场存车。
进了乌漆月洞门,迎面就是一面绿漆影壁,壁上用细细的白线勾着数竿修竹,旁边随意地写着一句: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绕过影壁,果见一带清溪蜿蜒向内延伸,而溪的两边,轰然有近百株的初开桃花夹路,令人几乎是立刻便在心内接上了后面的句子: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在这样一座繁华城中的民居区内居然有这样一处贴近自然的所在,不禁令人顿时感觉到了心旷神怡,虽然这“自然”也是穿凿雕饰出来的。
缘溪而行,便见桃林处东一屋西一宇,白墙灰瓦,黄昏的夕照下变成了白金与乌金,映着粉金的桃花,有种奇异梦幻般的美。
“这些都是小记供客人们下榻的房舍,”伙计颇有些自豪地给燕七三人介绍,“小记有单屋,有独院,也有供多人住宿的跨院和双层小楼,三位客官尽可随意挑选。”
“真不错啊,给我们个独院吧,清静些的。”燕七道。
“好嘞!您三位这边儿请!”伙计热情地在前引路,果然将三人带至了一处被桃花包围的精致小院,小院儿是四合式的,因着墙外皆是桃花,院内便别无花草,只在院子中间置了一口鱼缸,天气尚冷,里面并没有鱼,只有一缸清水和雨花石子,西南角处还有一口水井。
屋中有床有柜,有炕有桌,家具齐全,俨然像个普通百姓家,纵是在这里长住都不成问题,只要你能支付得起房钱。
燕七住了北面正房,燕九少爷和崔晞分居东西两厢,五枝随后进来,挑了南面倒座房紧挨着东南角院门的那一间。
这小院儿最新奇的地方在于这一排倒座房里居然设有厨房,客人要吃饭的时候,饭菜不是统一从武陵记的大厨房做好了端过来的,而是在饭前就由店家派了厨子过来,就现在这小院儿的伙房里做,如此饭菜一做好便可上桌,不必远远地从大厨房拎来,避免放凉。
引路的伙计见客人安顿下来,便笑着问可需要做晚饭,燕七点头,然后问他:“贵店有什么拿手菜吗?”既然是出来游历天下的,当然是要每到一处就要吃一处的特色美食才对。
伙计还未开口,五枝已是在旁边笑着答道:“老爷说武陵记的桃花鲑鱼最是美味,另还有葱椒鸭子热锅、野鸡酸菜丝、什锦豆腐、冬笋糟茭白和酿山药,再有一道栗子龙骨汤,皆可尝上一尝。”
“那就这些吧。”燕七道。
燕九少爷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五枝,这几样吃食能是那位随便说说的吗?这分明是安排好了的,六菜一汤,三荤三素,鸡鸭鱼肉,山珍家常,从养生到口味,面面俱到,样样精心,这心操得也是没谁了,出门在外隔山隔水都要管着三餐。
伙计应着去了,说立刻叫厨子带着食材过来做,燕七几人便各回各房,先洗把脸上尘,疏散疏散在车上窝了一天的筋骨,接着燕七就开始铺床,虽然这地方的被褥枕头看着也挺干净,但终究比不得那一世的消毒技术,燕七是该艰苦的时候能艰苦,可以讲究的时候也绝不客气,从背包里取出床单来,将褥子枕头一齐盖住,人就可以在上头睡觉了,再取出一条被罩来,把店家提供的被子套进去,也就可以盖了。
收拾完自己的床,弟奴燕七又去厢房给她弟收拾,然后再去敲崔晞的门,顺手帮那位也铺盖好,最后还得了崔晞老爷的赏——一个桃花编的小花冠。
戴着小花冠去正房用晚饭,燕子恪推荐的这几道菜确实味道一流,四个人六道菜,居然吃了个精光见底,五枝最后连汤都包圆儿了,那厨子还负责进屋来收拾餐具,最后把桌子一擦,沏上茶来,去了伙房烧洗澡水,烧好后便同众人打了个招呼道退离去。
五枝把院门落了锁,四下里一番检查,大家在睡前美美地泡了个热水澡,其他几位认不认床燕七不知道,反正她是头一沾枕就睡了过去。
睡到自然醒,桃花纸窗外的天光却还未亮,燕七躺在床上听见外面五枝在开院门,是昨天那厨子拎着食材来做早饭了,院角的水井响起哗啦哗啦的汲水声,树上麻雀叫成一片。
好陌生的一个清晨。
燕七没急着起身,先在床上做了几组仰卧起坐并俯卧撑,而后扒着上头床栏做引体向上,直到外头渐渐亮起来,这才去净室梳洗,依旧做男装打扮,不必梳很繁琐的发式,使得梳妆时间大大缩短。
开了门出来,墙外桃花映着清晨的薄雾与朝阳的金彩将整个小院装饰得缤纷又耀眼,深深一个呼吸,清凉的空气卷夹着早饭的香味儿立刻浸透了肺腑,这鲜活的人间真是让燕七怎么体味都不会腻。
早饭也是五枝安排的,云片豆腐、苏油茄子、酱王瓜、卤虾油、竹节小馒头、麻仁栗子糕、粳米江豆粥和野鸡汤。厨子还夸五枝呢:“您一定是我们这儿的常客,昨天的晚饭和今儿这早饭,点的都是小店传承最久、最经得起反复嚼味的菜色。”
五枝哪管什么传承,主子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几个少爷小姐吃不了的最后全收他胃里了,这趟差使可真好,难怪四枝哭着喊着想跟着出来——这一路都是吃吃喝喝各种美食,四枝那吃货不眼气死才怪。
吃罢早饭,使唤大丫头燕七把三人房间的床单被罩都收了,五枝同店家核对了马车上的用物,补充了路上要用到的食水及生活用品,一行人便由武陵记出来,重新打马上路。
慢悠悠地行走在街上,透过车窗将太微城中的民生百态尽收眼中,有人忙碌有人悠闲,一座城就是一个不同的世界。
出得太微城,马车重新驶上官道,同着其它的行旅一起奔往相同的方向,浩浩荡荡的一大队马车,在禾田夹径的官道上逶迤前行,像是一列精神抖擞的火车,欢快地冲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偶尔出现岔路,有的马车拐去了另外的方向,有的马车从另外的方向并进队伍,这列火车时而清减,时而壮大,一直都未停下它的脚步。
坐过火车的燕七对这样的情形倒未觉什么,反而是燕九少爷和崔晞对此都颇感稀奇,坐在车窗边向外看着,时不时有人超车过去,亦或与三人的车并排行一阵,车窗口也有人向着这边望,若是男人至多看上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若对面是女人,瞅见崔晞或是燕九少爷的脸,要么泼辣地继续一味猛看,要么就羞涩地躲到暗处改为偷瞧。
“你们两个不要搞事情啊,”燕七道,“招来劫色的我可保不住你们。”
燕九少爷白她一眼,目光重新落回手上的书本,崔晞笑吟吟地将窗上的纱帘拉住,轻柔的蝉翼纱丝毫不挡光,却能将车内的情形遮个朦胧。
“不成想这条线路如此热闹。”崔晞倚在靠枕上,长腿伸直,抻了个浅浅的懒腰。
燕七就在他脚头坐着,随手拽过条小小的毯子盖住他的腿和脚,手里还在用崔晞的小刀撬着核桃,说是撬,实则根本就是在切,这小刀锋利得吹发可断,将如此坚硬的核桃壳一切两半几乎毫不费力。
“时间的缘故吧,一开春儿百业待兴,南来北往的商旅正是要开始忙碌的时候。”燕七把核桃仁剥出来,往面前的两个碟子里各放一半,然后又去切下一个。
“可惜来不及弄出橡胶轮胎,”崔晞道,“否则我们的车应该还能更快些。”
“哪有那么容易,”燕七道,“一个真正能用得住的橡胶轮胎里面,除了橡胶还掺有许多其他的东西,据我所知好像还有炭黑、硫磺、滑石粉等等,这些材料的配比各占多少需要无数次的试验,没个几年功夫只怕下不来。”
“我身上就时间多。”崔晞笑。
“快,花些时间把这些干掉吧。”燕七把盛核桃的碟子放到他手边,另一只碟子放到燕九少爷榻上的小几上。
从太微城到下一座城之间,路途有些遥远,大约需要两天一夜的时间,在途中有一些零散的小型旅店,供行路的旅人打尖住宿。这类小旅馆的卫生环境委实不敢恭维,燕七三人决定就在房车上过夜,好在暗格里备有不怕放时间长的熏肉和油酥点心,路过旅馆时买上些干粮就足以对付这两天一夜。
抵达下一座城时,依旧由五枝带路去寻下榻处,几个人在城中消磨了两天,逛街购物,体验民风,顺带洗澡洗衣洗床罩被单——大型的旅店中都是有专门给客人洗衣的洗衣工的,把脏衣服丢过去,付些钱,第二天就能得到洗净并烘烤干的衣物床单了。
几人养饱精神再次上路,依旧继续往东行,临走前燕七没忘去鹰局给燕子恪发信,无非就是路上见闻和交待自己姐弟俩在外的情况。
再向东出发的时候,路上同行的旅人就已经没有多少了,路上的风景也有了新的变化,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农田或荒野,地势渐渐出现了起伏,向远看去,群山在望。
“浮烟山,昼行夜停,需走三日两夜。”燕九少爷慢吞吞地收起复制自燕子恪处的一份东部舆图。
好在一应食水炭及生活用品早已在上一站处补充齐整,马车不紧不慢地继续前行。
接近浮烟山时,官道前后目力所及之处已经没有了同行的旅人,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热门的去处,而值得称道的是这条官道虽然依着山势开始变得曲折蜿蜒,但路面还是依旧宽敞而平坦,燕七他们的房车如常行驶毫无压力。
山里的黄昏似乎比别处降临得要早,尚未生出新芽的树枝交错盘结在灰黄的天空,官道两侧嶙峋高耸的山石倾压在头顶,让人有种透不过气来的逼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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