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节(1 / 2)
话是这样说,然而当晚的情况,李从璟已经反复跟军情处确认过,当时若非藏在耶律倍彻底的人及时动手保护耶律敏,她绝对会死于刺客刀下,这是毋庸置疑的。
亭中一时安静下来,两人许久都没有再说话,末了耶律敏淡淡开口,语气漠然的厉害,“说吧,你来找我做甚么,如果仅仅是为了探望,你已经做完这件事了。”
这是摊牌的话,从另一个层面上说,也相当于逐客令。李从璟心头苦涩,他能够理解耶律敏当下的心境,同情是有的,但站在国家的角度上来说,他又不能就此结束这场会面。
“昨日你跟我说的那些话,那当我没有听到过。”耶律敏还是开口了,她依旧没有看李从璟,不知是惧怕还是厌恶,“耶律德光如果起事,那就让他来好了,我就在西楼等他,到时候沙场相见,胜负各凭本事,生死各安天命,谁也不必手下留情,也不会手下留情。”
“如果大唐要插手此事。”耶律敏终于忍不住,瘦弱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这是她在面对耶律倍时没有过的情况,彼时她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我也拦不住,还是那句话,大家各凭本事……”最后一个字的音调已经变得不成样子,她终于说不下去,停了下来,不过好歹意思已经表达清楚,在这里停下也无不可。
李从璟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亦有一丝愠怒从心底升起,他沉下声来,“与卢龙军刀兵相见也在所不惜?”
耶律敏的肩头怔了怔,不过她随即低声嘶吼道:“四年前契丹岂非已与卢龙军刀兵相见过了?!”
李从璟无话可说,他甚至感受到了一丝背叛的味道,这让他极为不快,“好!万事皆抛,倒也干净!让沙场来决定一切,倒也公平!”说完这话,李从璟佛袖而去。
开春了,天气在回暖,不过西楼的位置到底太北了些,这里的夜风依旧寒冷,冰冷的寒意能钻到骨子里去,让人站不住脚。
耶律敏的身子晃了晃,她听到了李从璟远去的脚步声,也感受到了脚步声里的愤怒,她心乱如麻,站在亭中久久未动,不知何时,她那张标致的脸上已经布满泪痕。
他终究还是走了。
她知道,这次他一走,这辈子他都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她心里的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一个契丹公主,一个大唐秦王,虽曾门当户对过,但在国家敌对的大命运面前,本就不该有什么奢望,也不该有那样的念想。
相遇既是孽缘,相逢既是离别,这一走,倒也干干净净。
她想起四年前,她与他告别回到契丹的那个夜晚。彼时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当年她提出要离开,何尝不是因为,她没有留在他身旁的理由,没有名分?
回到契丹,难道不是无奈之举?
大概一切都是宿命。世间万物,没有什么能够敌得过宿命。早年西楼街头的偶遇,或许本就是个错误的开始。那一年她本就该投河溺水而死,他本就不该将她救上来,更不该背着她跑了整整一条街。那条街实在是太长了,以至于让她沦陷在了那个宽阔有力的背上,多年来越陷越深,无法自拔。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也好,没有结束,就没有开始。
耶律敏告诉自己告别昨日,她今日已有了一些改变,又何惧再多一些改变呢?
下定了决心的耶律敏,一把抹干了脸上的泪痕,露出一个雅致从容的笑容来,这笑容显得贵不可言。
从今日起,她只是契丹宰相,只为契丹百姓而活。便是寂寞,便是寒冷,也无所惧怕。因为,她已没有选择。
她转过身,抬起手,招呼护卫牵马过来。
然而她的手刚抬起,就僵在了半空,她脸上那贵不可言的笑容,也在刹那间凝固,这一瞬间,她眼中尽是意外与茫然之色,像是刚出生第一眼见到这个世界的婴儿。
在她面前,本该早已离开的李从璟,却毫无道理的站在那里。
李从璟向她露出了一个笑容,人畜无害,春暖花开。
不等她有下一个反应,李从璟已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然后她就感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离开了原地,在街巷里飞奔起来。
第671章 当年明月仍皎洁(中)
李从璟归来时已是翌日天明,莫离、桃夭夭等人瞧见了他,面色免不得都很怪异,然而怪异之外,更多却是凝重之色,诸人都没有在此时打趣他,李从璟见众人这番模样,心头顿时有了预感。
“议事堂。”李从璟没有二话,带头去了议事堂。
没有人知道李从璟和他的一众幕僚在议事堂谈论了哪些事,就像没有人知道李从璟昨夜和耶律敏发生了什么,即便是有心盯着李从璟的西楼各方势力的眼线,也无法知道内情。
据点内军情处锐士知道的是,这一日,据点来了许多之前从未见过的人,当然,也有一些他们见过,但绝对不该此时出现在西楼的人。
也是在这一日,李彦饶单人秘密离开了西楼。
旬日之后,耶律倍亲领十万大军,离开西楼出征黑车子室韦。
出征前,耶律倍将坐镇西楼的重任交给耶律敏,并且留下韩延徽辅助。
这一日之前,耶律倍曾与韩延徽有过一场密谈。密谈在御花园进行,除却君臣两人,近旁再无他人。
“据报,前些时候李彦饶秘密潜回幽州,却留下了使臣队伍继续为李从璟所用,他这般做的目的,韩卿可知晓?”耶律倍问韩延徽。
“李彦饶身为幽州节度使李彦超的左膀右臂,地位非同一般,李从璟让他此时回幽州,实在耐人寻味,显然不会是无的放矢之举。”韩延徽沉吟道,“难不成李从璟真打算让卢龙军北上?”
“若李从璟真让卢龙军北上,朕倒是求之不得。南边准备了数年,等的可就是这一日,若是卢龙军前来送死,朕便可趁机拔出这颗眼中钉,往后朕无论做什么,也少了这些人在旁虎视眈眈。”耶律倍冷笑。
韩延徽见耶律倍话中有话,便问:“那依皇上的意思……”
“朕且问你,明日朕就要亲征黑车子室韦,李从璟为何至今都在西楼逗留不去?”耶律倍并不明言,而是反问韩延徽,目光显得从容而又深邃。
“这……”韩延徽一时说不出来,这的确是个疑问,也是令韩延徽感到困惑的地方,若说李从璟真打算对契丹不利,有种种预谋,此时便不该仍旧留在西楼。留在西楼不走,那不是摆明了告诉耶律倍,他心怀不轨?“臣不知,请皇上示下……”
“李从璟之所以仍旧留在西楼,就是要故作姿态,让朕顾忌,不能放手去征战黑车子室韦。一旦朕心不稳,他便有了可乘之机,届时大军在外,西楼但有风吹草动,朕便要回军,讨伐黑车子室韦的大业就将毁于一旦!”耶律倍胸有成竹道,“这便是李从璟的疑兵之计!李从璟越是在西楼停留,不肯离去,便越说明他没甚么依仗,若他真有什么谋划,真打算让卢龙军北上,又怎能不小心行事,此刻又怎会置身敌营之中?”
韩延徽寻思片刻,大为赞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若是李从璟真有意让卢龙军北犯,断然不会留在西楼,陷自身于囹囵之中!”
两人继续在花圃中穿行,韩延徽见耶律倍始终从容不迫,遂小心翼翼的道:“皇上,李从璟有无可能与耶律德光联手,谋划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这话一说出口,耶律倍的脸色立即变了,眼中刹那间闪过的寒光,如同荒野上猛兽的獠牙。
当年耶律倍若非与李从璟联手,他也不可能坐上契丹皇帝的位子,这件事在明眼人看来没甚么疑问,但在耶律倍这里却是不能被触及的逆鳞。
但很快,耶律倍眼中凶光尽去,又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开口道:“韩卿多虑了。”口气虽淡,却不容置疑,更有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的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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