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节(2 / 2)
孟延意见苏愿坚持,又想了想,忽然道:“先生若是真要抓人,却也简单。”
“如何简单?”
“先生大可演一出戏。先在城中安插一些人手,充当朝廷眼线,然后令人将其捕之,对外则宣称朝廷眼线已经抓获。如此一来,可安定成都人心。若是先生还希望再进一步,大可数日后再放出风声,说这些‘朝廷眼线’已经招供出与之有联系的官吏名单。再之后,若是先生只求稳定成都,则大可借父亲之名,说值此关键之时,父亲唯望西川共度时艰,只要这些人自此一心效忠西川,则不予追究;若是先生想要拿一些官吏交差,则可以派人监视怀疑对象,他们中那些与朝廷细作有往来的人,得知‘朝廷眼线’将他们供了出来,必然有人自乱阵脚,届时先生将其捕之,也就不是难事。”
苏愿怔在那里,细细品味这些措施,其中的关键之处,让人不禁拍案叫绝,为之折服。他站起身,躬身行大礼,“小娘子果真聪慧过人,有小娘子此计,何愁不能清查朝廷眼线?某在此谢过!”
孟延意受这番大谢,却并没有很得意,反而憨态平生的长叹一声,“看来先生是打算选择最后一条路了。”
苏愿说的是清查朝廷眼线,自然是要选择最后一条路,不仅选择最后一条路,还要在这条路上更进一步,从抓获的官吏口中,拷问出军情处的所在。
苏愿没有否认,虽然这不符合孟延意的期望,但他却必须这样选择。两人身份不同,所在立场也就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不同,各自受到的限制和期望的效果也不同,选择难免会不一样。
好在孟延意却似很体谅苏愿,并没有跟他在这个问题上讨价还价的打算,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孟延意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庄重,“先生曾久在洛阳,对朝廷情况知之甚深,可谓知己知彼,请你老实告诉我,此番父亲前去东川对战朝廷之师,胜算有几成?或者说,此番蜀中之战,西川胜算有几成?”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至少对苏愿而言是这样的,他道:“大帅亲征东川,必会旗开得胜,此番蜀中之战,最后胜利的也必然是西川!”
这个答案虽然瞧着可喜,却并不是孟延意想要的,但她问出这个问题后,似乎就料想到苏愿会如此回答,此时并未灰心,又道:“看来我得换个方式问。先生不妨告诉我,朝廷军队兵马多少,由哪几支军队组成,军备如何,主帅李从璟是个怎样的人,洛阳朝廷风气如何,李嗣源又是个怎样的人?”
问完,不等苏愿答话,她又肃然补充道:“先生最好说得详细些,先前我帮先生解决了个大麻烦,现在我不求先生重新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但先生至少得如实相告,好让我能准确做出判断!”
苏愿最终也没有说出十分事实,实情他说了六七分,还有三四分则是长自家威风灭他人志气,以确保最后敌我对比的结果,是西川能够得胜。
孟延意蹙起秀气的眉头,板起好看的俏脸,凝神沉思半晌,最后站起身,送苏愿出门。
在苏愿离开后,孟延意叫来贴身丫鬟,“你去准备,半日后我要去东川。”
“小娘子要去东川作甚?那可是交战之地!”小丫鬟惊讶的跳起来。
孟延意明亮的双眼目光闪动,“苏愿的话顶多只能信上七分,如此一看,此战胜负难料,父亲去了玄武县,可谓凶险万分,我必须前去相助!”
“前方有大军数万,有众位将军、先生,还有大帅,如果这都不能取胜,小娘子去了又有何用?”这话丫鬟没有问出来,因为她知道说出这话的后果。
第597章 名将风采今胜昔,谁在马上称豪杰(二)
孟延意决意离开成都时,她还不知道孟知祥已穿行在龙门山中,眼看就要出了山口。而彼时,玄武城城头的孟平,脸色有些难看。
“将军,南城墙又坍塌了一处!这已是南城墙坍塌的第四处了!”一名衣甲残败的小校,驱马急速驰来,扶住兜鍪跑上城头,向孟平禀报。
“知道了。”激烈的战事仿佛永无止境,风暴中央的孟平屹立不动。
“将军……”
“还有何事?”
“禀将军,木女墙已经耗完!”小校面色焦急,“坍塌的城墙无物可填了!”
“那又如何?”孟平转过身,冷冷看着这名小校。
“将军……”
“城墙失守,斩守墙主将;主将死,斩都虞候;都虞候死,指挥使皆斩!”孟平的语调冷漠无情,“本将的意思,够不够清楚?”
“卑职清楚!”
“哦?”孟平淡淡应了一声,“尔部意欲用何物填充塌陷城墙?”
“南城已无木女墙,但还有千余将士血肉之躯!”小校咬牙一字字说完这句话,轰然转身奔下城头,打马而去。
“将军,贼军撞破了外城门!”杨重霸跑过来,急声对孟平道。
“撞破了外城门,不是还有内城门?”孟平看也没看杨重霸。
“将军……贼军攻势甚孟,带头冲进瓮城的将领,勇不可当,将士们恐难抵挡……”
“贼军骁勇,难道我百战军便没有骁勇之将?”孟平一声冷笑,看了杨重霸一眼,“你还站在这作甚?”
“将军……”
“本将予你半个时辰,若不能将贼军尽数赶出瓮城,你也就不用回来了。”孟平的语气冰冷而又不容置疑。
“是,将军……”
“等等!”孟平解下腰间横刀,递给杨重霸,“此刀乃昔年大帅所赐,曾随本将杀敌无数,今日本将将其交给你,望你能不辱大帅与本将期望。”在杨重霸接过长刀后,孟平看着他沉声道:“若你战死,本将自会亲自为你收尸扶棺。”
“将军放心,末将去也!”
未及多时,铁甲上血迹斑驳的林雄带几名亲卫疾行过来,对孟平道:“孟将军,先前百战军攻城时,对城防工事打击太大,城池损毁太严重了,现今每面城墙少说也塌了两三处,有些地方更是反复塌陷,木女墙换了一批又一批,眼下贼军又在猛攻内城门,城中的塞门刀车只有两辆,狼牙拍、床弩更是已损毁殆尽——先前东川贼军在败退时,便已烧毁了太多。孟将军……”
“林将军!”孟平厉声打断了林雄,盯着他问道:“林将军也是来跟本将说,城池守不住了么?!”
“孟将军!”林雄面红耳赤指着四周城墙,“你怎么不看一看,玄武城现今都打成何种模样了?这城头上,可还有一块地方,五十步内没有几股贼军的?攻上城头的贼军,都快赶得上城头的百战军了!这还不论从塌陷城墙处涌进城,撞破城门攻进瓮城的贼军!孟将军……”
“林将军!”孟平大声喝断林雄的话,旋即冷笑一声,“林将军要是不愿再战,大可走下城头,某绝不会拦你!”
“孟平!”林雄双眼通红的咆哮起来,“我林雄虽不是什么人物,却也不惧一死,你就是要我战死城头、尸骨无存,我林雄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林雄眼中闪过一抹沉重的哀伤,“可你看一下君子都,有幸从龙门山活着回来的几百名君子都,现在能站着的,还剩下几个?!你总得给君子都留下一点血脉,你总该明白,那是大帅的心血……”
林雄越说越激动,他指着城内唾沫横飞,“还有城中的两三千名百战军伤员,你难道忍心看着他们,在城破之后在贼军刀下等死?!那都是曾今血战河上,血战卢龙,血战渤海与契丹的勇士,他们已经流了足够多的鲜血,你难道就忍心他们死得这般窝囊?!”
“身为军人,死于国难,理所应当!”孟平冷冷一挥手,背对着林雄一字字道。
“孟平!这可是大帅的心血,是大帅十年来殚精竭虑,用数不清的血汗换来的唯一一支真正精锐,是能让大帅睡得安稳、走路昂扬的资本,是能让大帅在朝堂上睥睨四方、肆无忌惮的依仗!你今日为这已是必然守不住的城池,让百战军尽数折在这里,来日你如何向大帅交代,如何面对大帅!你对得起大帅吗?!”
“你给我闭嘴!”孟平猛然转过身,一把揪住林雄的衣领,咬牙切齿,面目凶恶,“你他娘的懂什么,你他娘的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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