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节(2 / 2)
李守敬怔了怔,不知如何回答徐永辉。片刻间,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面对这个答案,那是银枪效节最后的希望。
河滨的战事自然已经结束,百战军也不会赖在河滨不走。
那么百战军就只有一个去处。
李守敬闭上眼,又猛地睁开,面色狰狞,一把揪过徐永辉的衣领,恶狠狠的对他道:“闭嘴,再敢多言,乱我军心,我必杀之!”
……
百战军渡过黄河,兵围鄄城的消息,很快被魏州斥候快马加鞭汇报给赵在礼、皇甫晖。
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皇甫晖当即失色,随即想到的就是出兵相救。然而出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合适的理由,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赵在礼就不赞同出兵,他认为天雄军只需要守好魏州即可,不宜妄生事端,他对皇甫晖道:“先前将士们未得庄宗之令,擅自归城,已是大错,陛下曾率兵来剿。现今陛下继位,不过顾念魏州有从龙之功,未曾把事情做绝。饶是如此,陛下也下令本帅移镇,本帅抗命不遵,必是已让陛下恼怒,此时若是无故兴兵,必会成为众矢之的,万万不可如此。否则覆灭之期,就在眼前!”
皇甫晖知道赵在礼是个怕事的,先前魏州要与濮州结盟,赵在礼就不同意,但他还是去做了,赵在礼也拿他没辙,现在虽说魏州、濮州已有了约定,他也知晓赵在礼没当回事。
但皇甫晖不同,他本就是骄兵悍将,看问题的角度与赵在礼不一样,当下言道:“魏州早已是朝廷眼中钉、肉中刺,天雄、捧日、银枪效节等军,素为陛下忌惮,打压是迟早之事,若想自保,别无依仗,唯自强耳。魏州、濮州唇齿相依,唇亡而齿寒,自古如此,眼下不救濮州,便是不自救!”
“无故兴兵,无异于造反,何苦走到如此田地?!”赵在礼痛心疾首。
“魏州不造反,魏州只自保!”皇甫晖冷哼一声,兴兵的借口遍地都是,随便找一个就是了,到时候威逼百战军退却即可,未必非得与百战军交手。
“陛下非是庸君,你如此行事,便纵能逞强一时,他日必被陛下所谋!”赵在礼哪会不知道皇甫晖的打算,使劲儿的拍着桌子。
“有兵就是爷,我何惧之有?”皇甫晖直着脖子道,“当日魏博能弃梁投晋,今日也能称雄自立!”
赵在礼大惊失色,“皇甫晖,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自取灭亡之道!”
皇甫晖懒得再跟赵在礼纠缠,天雄军说话算数的是他又不是赵在礼,没必要跟他在这浪费时间,“夏州能自立,魏博强其百倍,何事不可为!大丈夫生于当世,顶天立地,岂能甘受他人驱使!”
皇甫晖大步出门,赵在礼却僵在原地,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
皇甫晖这话,已经不仅仅是打算救濮州,而是真的打算造反了。这个丘八,从小卒谋到而今位置,魏州已经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他想要更多的东西!
皇甫晖口中的夏州,乃是定难节度使的治州。定难节度使,党项人。
党项人原本生活于青藏高原东南,唐太宗时,突厥夺其领地,其部历经转折归附大唐,太宗以夏州养之。
黄巢攻破长安后,僖宗号召天下勤王之师收复长安,党项首领拓跋思恭率部南下,与黄巢军在长安郊外血战,其弟拓跋思忠战死。收复长安后,僖宗为彰其功,赐国姓李,封定难节度使。
朱温篡唐后,党项人经营夏州,一直处在半独立状态,直到今日。
后世北宋初,太宗赵光义欲王化夏州,遂迁党项贵族入汴梁,唯独及冠之龄的李继迁不肯奉命。赵光义遣军伐之,李继迁率领族人与北宋军队鏖战二十余年,终使北宋不复图夏州。后为扩充势力,李继迁攻占凉州,开始进军河西走廊。
李继迁死后,经过两代人努力,其孙李元昊完全控制河西走廊。西元一零三八年,李元昊称帝,建立了所谓的“大白高国”,史称西夏。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赵在礼涕泗横流,他认为皇甫晖已被自己的野心吞噬,“作孽啊!找死啊!”
皇甫晖并没有去找死,还没等他整军出发,斥候又传回了消息。正是这道消息,让皇甫晖不得不重新掂量,放弃了立即进军的打算。
斥候带回的消息很简单,但足够惊心动魄:百战军一部,兵力约四千人,屯驻临黄,并未渡河,正面北构筑防御工事。
皇甫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万万没想到。
百战军放着四千人不渡河,屯驻临黄,意欲如何?他们在临黄构筑防御工事,还是面朝北方,又是在防备谁?
魏州、临黄、鄄城,由北向南,几乎在一条直线上。
答案不言自明,百战军防范的就是魏州!
“可恶!”皇甫晖没想到李从璟会来这么一手,百战军如此布置,说明李从璟早就提防着魏州了。
先前还奇怪,李从璟要攻打鄄城,为何不顺流而下,或者从滑州进军,偏要从黄河北岸行军。现在全明白了,李从璟如此大费周章,明摆着不是为了对付鄄城,就是为了在临黄设防,防备魏州!
但是李从璟怎会知晓魏州与濮州的约定?
想到这里,皇甫晖冷汗直流。
皇甫晖面无血色,只得恨恨地骂道:“直娘贼!”
这位日后率部投降南唐(吴国),官至南唐奉化军节度使,被加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坐镇南唐腹心重镇江州的皇甫将军,此时已经茫然不知所措。
不出三日,纠结万分而又密切关注濮州的皇甫晖,就听到了一份让他浑身无力的消息。他知道,天雄军再也无法保全,连他自身也无法保全了。
百战军攻克鄄城,李守敬被斩。
第487章 昨日烟云留不住,明朝双手织凤霞(一)
李守敬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人物,多谋善断,沉稳内敛,颇有魄力,又勇武非常,他一直觉得他这样的人,定是能成就一番大事业的,所以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他起于微末,从一介小卒做到节度使,历经坎坷与险难,过得都是将脑袋别在腰带上的日子,身上的疤痕快赶上汗毛一样多了。人活着无非是拿命搏富贵,李守敬从不怕死,但他也从未认为自己会死得这么早。
正因如此,临死之际,瘫倒在地上的李守敬,看向面前那位秦王的眼神,是悲凉的、愤慨的、不甘的、意外的、难以置信的、不愿接受的。
他想他这一生也算得上轰轰烈烈,他一直认为还有大事等着他去做,还有大权势等他去掌握。
李守敬很不甘心,在这一刻,他觉得他熟悉的这个世道是如此陌生,如此没有道理。它不公,它瞎了眼,它简直狗屁不通,它竟然让自己去死!
“狗日的直娘贼!”李守敬看见天空很蔚蓝,蔚蓝的不像是冬日该有的天气,他吐出一大口血,张着血嘴对天骂道,声音很是低哑,发音也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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