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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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少女轻快的脚步像是一只百灵鸟。她将玉佩握在手心,捧在心口,不时笑出声来。

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少女,没有注意到道旁的恶狗,当她的脚不经意间踢在那条黑狗身上时,恶狗跳起来咬了她的小腿。钻心的疼让少女几乎晕过去,但她咬紧了银牙,没有半滴泪落下。恶狗咬人之后就跑开了,少女拖着流血的腿,一瘸一拐,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回家里。

当她将玉佩交给少年时,她的小腿已经肿得老高,裙角都被刺眼的血迹染红,但她仍然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脸,像是一个调皮的小孩,对满脸惊愕的少年道:“生日快乐。”

她笑得很得意。

……

这一天,曾今的少女要嫁人了。

上花轿之前,穿着大红衣裳的她泪水滂沱,死活不肯出门。

他推开房门,在她面前蹲下,低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终究是要嫁人的。”

“可我不喜欢他!”她咬着嘴唇,“我也不想离开这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给她讲一些大道理,“再说,女人终归是要找一个归宿的。石兄是个不错的人,你嫁过去,他会对你很好。”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真的没得选吗?”她最后问。

他张了张嘴,开口却只发出一个音,“姐……”

“别叫我姐,叫我永宁。”她说。

他一阵默然。

她终于站起身,看着蹲在他面前,没有抬头的弟弟,声音不复柔弱,而是充满凌厉之气,她问:“若是他对我不好,你会如何?”

“我会杀了他!”他说。握着拳。

“好,李从璟,记住你今日说的话。”她大步走出门,头也不回。

李从璟最后赶出府门时,那人已经将她的姐姐娶走,喧闹的大街上,他只能看到那架花轿的背影。花轿的颜色很鲜艳,是夺目的鲜红,是这世间最喜庆的颜色。

他站在人群后,默默握紧了手中的月形玉佩。

第177章 非忍者不能成事,妒恨之下无同生

他第一次见着她,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在李府。她坐在池塘边,弯腰拨弄着池塘里的清水。彼时她的模样,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他站在路口,只一眼便失了神。

那时他刚随将军征战回来。那是一场分外惨烈的战斗,为救将军,他身负重伤,密密麻麻的箭矢挂在身上,几乎将他射成了一个刺猬,要不是事先穿了三层厚甲,他几乎活不下来。激烈的战斗和严重的创伤,换来的是战场的大胜,还有将军对他的推心置腹。

那日夜,他浑身包着纱布,躺在营帐中,帐中只有几盏摇曳的烛火,他疲乏得紧,几乎不能说话。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陪进来看望他的将军,聊了许久。将军临离开时,拉着他的手,殷切的对他说:“石郎,待你伤好,我将亲军左射军交给你统领。”

目送将军离开帐篷,他想笑,想放开喉咙大声的笑,因为他知道,这回他赌赢了。战场上没死,他就一定能够得到将军的信任。但他没想到将军人这么好,竟然将亲军交给他统带。他很开心,所以他想笑,唯有大笑方能表达他的开心,但他不能笑,他得忍着,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隐忍,他知道怎样掩饰自己,但是此刻,长久来的努力终于取得成功,今日甚至差点儿没命,他的人生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他就像一个丰收的农夫,面对整片金黄的庄稼地,他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于是,他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重重扣进了自己大腿上的伤口里,然后狠狠刮动。直到血染红纱布,流到榻上,他才将笑意堙没在钻心的疼痛里。额头上密布豆大的冷汗时,他终于没了想大笑的冲动。然后,他给了自己一个微笑,对自己说:石敬瑭,你又成功了。

伤势养好的时候,大战也结束了,他和将军一起班师。一路上,他和将军并马而行,一路研讨兵法战事,他将自己进一步展示给了眼前这个,可以决定自己前途命运甚至是生死的人。回到晋阳,离开军营的时候,将军叫住他,让他去自己家里坐坐,吃一顿便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石敬瑭几乎又一次难掩心中的激动,因为他知道,他已经被将军视作彻底的心腹了。

第一次踏进李府,他惊讶于李府的简朴。没有奢华的装饰,甚至连花草都没有刻意修建,一切都呈现出一种农家人的乡土气息,唯一可取的地方,恐怕只有这座府邸还算规模比较大了。而他知道,这座府邸,其实是晋王赏赐给将军的。他心中有些不屑,大丈夫拼得性命换来功名富贵,怎可不让自己过得舒坦些?

回到家的将军明显很开心,让他感到惊奇的是,阔别良久归家之后,将军没有第一时间去见自己的妻妾,而是带着他,去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僻静的小院。在离那个小院尚有十几步的距离时,他就听见了院中传出的读书声。

“主道约,君守近。太上反诸己,其次求诸人。其索之弥远者,其推之弥疏;其求之弥强者,失之弥远……凡论人,通则观其所礼,贵则观其所进,富则观其所养,听则观其所行,止则观其所好,习则观其所言,穷则观其所不受,贱则观其所不为……”

琅琅的读书声,中气十足,很有节奏而且极富韵律,时有停顿,似乎是读书人在思考。可以想象读书之人必不是坐在地上摇头晃脑,而是极有可能拿着书在房中踱步,这让石敬瑭很是惊奇,心想此者何人?听其声音,清朗干脆,像是个少年……

石敬瑭自己也常读书,因此他知道,里面的少年读得乃是《春秋》中的“论人”篇。一个少年,却读《春秋》,他能读得懂么?

忽然,石敬瑭发现李嗣源停住了脚步,负着手站在月门外,脸上的表情既是陶醉又是欣慰。

“里面读书的,莫非是公子?”石敬瑭试探着问。

李嗣源淡淡一笑,“进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石敬瑭很快就见到了那个少年,第一眼看到对方时,石敬瑭吓了一跳。因为他和李嗣源一进屋,李嗣源正哈哈大笑两声,一个矫健的声音就冲出了屋子,如虎豹一般,对着李嗣源就是一脚踢过来。

要不是这是在李嗣源家中,冲出的又是一个少年,石敬瑭几乎本能的就要上前护卫了。好在他醒悟得早,虽然跨出了一步,却没有出手。他立即就庆幸自己没有出手,因为李嗣源已经和那少年交手在一处,两人拳来脚往,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石敬瑭很惊讶,惊讶于眼前这个少年的身手,因为他看得出来,李嗣源根本就没有留手,即便如此,他们俩仍然是旗鼓相当!

好一个文武双全的少年!

“老爹,又打了胜仗?”收了拳脚,少年竟然一把攀上李嗣源的肩头,挑眉对李嗣源嬉皮笑脸。

“当然,老子出马,什么时候差过?”李嗣源的回答,差点儿让石敬瑭摔了个跟头,眼前这个龇牙咧嘴,一脸为老不尊的家伙,还是那个治军严肃,不苟言笑的将军吗?

李嗣源对石敬瑭道:“石敬瑭,这是我儿,李从璟,比你正好小了十岁。”

“见过公子。”石敬瑭脑海中立马得出少年的年龄——十四岁。不知为何,石敬瑭总觉得少年看自己的目光极为惊讶,然后是戏谑,向看猴子一般,这让他有些不舒服。

少年的对他的第一句就让他摸不着头脑,少年问:“石兄,你觉得契丹人如何?”

“契丹人?”石敬瑭不明白少年的意思,但他还是回答,“契丹人为祸边境,是我大晋之大患,当除之。”

少年的目光更加戏谑了,他点了点头,微笑道:“很好。”

一句很好,让石敬瑭心中更加不快,他心想,这少年未免太傲气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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