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节(1 / 2)
“二十七弟,你为何要这么做啊。”李璬兀自大哭,他和李瑱的感情甚笃,所以最为伤心。
“二十七弟这是突然发疯了么?怎地连王妃和侄儿们都杀了?这两名婢女好像是要保护李培侄儿,却也被杀了。”李珙叹息道。
李璲眉头紧锁,沉吟不答。
“三位王爷,这里有封信。”一名仆役从李瑱的胸前发现了半露在外边的一角信笺,忙叫道。
李璲一把抢在手里,在昏暗的烛火下展开。
“三位皇兄,恕弟先行一步了。你们不要惊讶,弟之死志早已萌生,长安城下兵败之日后,弟便知时日无多了。当此之局,已然山穷水尽没有生路。十八哥非仁义容忍之人,落入他手,下场凄惨百倍。既如此,还不如自归黄泉,求得解脱。万氏和李培李埻二子皆我手刃,无涉他人。我只不愿他们受李瑁凌辱,全家一起共赴黄泉,倒也算是团聚一处。三位皇兄,弟已归去,有一言相劝。今事不可逆,再无作为。劝三位皇兄还是早做打算,不要再造杀孽。三位皇兄或许会骂我疯癫愚昧,但弟自知所为并非疯癫愚昧,早日解脱,便可早日脱离苦海。哎,想你我兄弟,虽生于皇室之家,本该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一辈子快快活活无所忧虑,却不料到了今日之地步。成也权势,败也权势,皆因心中不知足之故也。试想你我乃寻常人家子,焉有今日之祸?弟来生必再不愿当皇家之人。弟李瑱顿首绝笔。”
三人读罢此信,才明白了一切。李瑱是自知没有生路,不想全家落入李瑁之手经受侮辱这折磨,所以选择了杀妻杀子然后自尽,全家一起共同解脱。他的这个想法原来在长安兵败后便萌生了,难怪这两天他的神态行为都不太对,显得有些神神叨叨疯疯癫癫。
“二十七弟,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如何能这么做啊。”李璬大哭叫道。
李璲李珙兔死狐悲,也都默然无言。李瑱之死让他们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意识到死亡离自己是这么的近。原来,在不经意之间,自己几人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悲哀之余,三人心中的惊恐可想而知。
……
丰州城下,一场大战的序幕正在拉开。
午后神策军对回纥人信奉的神灵的极度羞辱,让本就一触即发的大战到了不得不战的地步。即便骨力裴罗原本还打算以逸待劳的拖延大战的时间,此刻他也不能不即刻发动攻击了。
但即便如此,骨力裴罗还是保持着冷静。战是要战的,但骨力裴罗并不愿意在神策军选择的地形上战斗,因为骨力裴罗不希望大军被分割阵型,减少冲锋的威力。而且骨力裴罗也早就得到禀报,唐军似乎在那几座山包上做了什么手脚,或许他们有什么诡计要实施。骨力裴罗觉得,既然要战,便按照回纥人擅长的方式来战。之前他的兵马在优势兵力时都会用冲锋碾压的战法,美其名曰:践踏冲锋。其核心精髓之处便是不会像正常的战斗那般分批次冲锋,而是全军冲锋,以雷霆万钧之势冲破敌阵,将敌军踏为齑粉。
这种战法需要的是全军合力,而非被分割阻挡。而神策军现在缩在那几处山包之中,那些山包必成阻挡之势,这是骨力裴罗所不喜的。故而骨力裴罗在大帐中下达了全军绕行往山包南面的开阔戈壁滩上,直接踏碎神策军位于山包南侧的大营,这即可发挥践踏战法的威力,又可让唐人有可能在几处山包上下布置的未知的手段失效。
虽然乞扎纳力等将领都觉得大汗的命令实在太过谨慎,但出于对大汗的信任,众将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在大汗的带领下,回纥人横扫大草原,击败了比自己强大的太多的对手,大汗的决策还从未有过失误。
夕阳西下,十万回纥骑兵开始调动准备,整座大营之中烟尘如云,人马嘶鸣之声响彻四周。不久后,第一支万人队迅捷奔出大营,如一群驾着烟尘的野兽,沿着山包东侧数里之处的大戈壁上疾驰而走。这之后,一队队的回纥骑兵裹挟着尘土和沙暴飞驰出营,十万回纥骑兵在半个时辰内系数出动,在暮色苍茫的大戈壁上失去了踪迹。
王源和高仙芝站在高高的北面的土包上,将回纥大军的动向净收眼底。虽然回纥人在大营前方用数千骑兵制造出了沙土尘云的屏障来掩饰他们的骑兵的动向,但站在土包上,根据远处腾起的尘烟的痕迹,还是很容易判断他们的调兵方向。更别说,神策军早就将回纥人可能的进攻方式都列举了一遍,心中早有预判了。
“看来他们是集中兵力从东边绕行南面,攻我大营了。这骨力裴罗果然有些手段,居然没有莽撞的从正面进攻。”王源沉声道。
“可是他的行动还是落入了我们的算计之中,不是么?”高仙芝微笑道。
王源呵呵而笑道:“是啊,他还不知道,一会儿功夫他便不得不将兵马撤回来,重新组织进攻了呢。”
高仙芝舔着嘴唇道:“我真想带着骑兵在他们回来的路上进行拦截伏击,或许会捞到大便宜。”
王源摇头道:“兄长,我知道这种想法的诱惑力是很大的,但千万不能被这种想法所左右。一旦出兵拦截,便陷入了正面交战的泥潭。虽可得到些好处,但失去的怕是更多。既然制定了逼着他们进入山包范围内作战的计划,便不可三心二意,节外生枝。”
高仙芝抚须笑道:“我知道,我只是说说罢了。这种想法很诱人,但我心里知道,那只会带来一时之利。拦截伏击的兵马却是根本没有逃离的可能的。”
王源点头微笑。
高仙芝摆摆手道:“我该动身了,算算时间,我抵达丰州城西埋伏的五千兵马之处的时间,也正是该逼着他们回撤的时间了。贤弟,今晚之战将是一场生死恶战,但愿你我兄弟明日还能无恙。”
王源伸手一把抱住高仙芝,拍拍他的后背沉声道:“兄长万万保重,战事胜负我都并不在意,我最担心的是你冲杀在前,不顾生死。你是军中副帅,不可把自己当成士卒使用。”
高仙芝哈哈笑道:“这话还是留着叮嘱你自己吧,你若忍得住不冲上前去杀敌,为兄又怎么忍不住?你放心,我很惜命的。我儿子还小,女儿尚幼,妻妾也年轻貌美,我可不想儿女没爹,妻妾便宜了别人。”
王源哈哈笑道:“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可不愿妻妾便宜了别人,儿女管别人叫爹,那我可死不瞑目。”
一旁赵青等人大翻白眼,站在远处的公孙兰更是白眼直飞天际,银牙咬碎,恨不得上来踢他两脚。
高仙芝下了土坡,上了战马,拍马而出,十几名亲卫紧随其后。马蹄得得,披风猎猎,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暮色之中。王源远远凝视着他的背影,脸上笑意残留,久久不绝。
暮色四合,西方最后残留的一抹晚霞已经变成了青灰之色。天地间仿佛一下子变得肃穆安静了下来。猎猎的风也似乎感觉有了丝丝的凉意。但很显然这都是错觉。四周马蹄隆隆,人马杂沓嘶喊之声嘈杂不堪。此时的风也还是热乎乎的,地面的沙土还是热辣辣的,之所以感到凉意,那是人心中的一种感觉。大战将至,每个人都知道这场大战意味着什么,每个人的心中都不免生出丝丝凉意来。
三枚红色的信号弹在灰暗的天空之中升腾而起,在空中爆裂之后,形成绚丽的火雨。与此同时,西北方向三枚同样的红色信号弹也爆裂在空中作为回应。那是已经到位的高仙芝给予的回答。此时此刻起,高仙芝将率领六千骑兵突袭丰州城,将已经奔行了十几里就快要抵达神策军大营的十万回纥大军逼着回撤。
顿饭时间后,丰州城西传来耀眼的火光和巨大的喊杀之声。那是高仙芝已经抵达了丰州城西,开始佯装对丰州进行进攻。王源并不会派出任何的兵马去攻击丰州南城,因为那毫无必要。王源并非要夺取丰州,而是仅仅利用此举逼回回纥大军罢了。王源可不想派兵前去,吓得城中的少量回纥人不敢出城求援。
果然,不久后,抵近侦察的斥候前来禀报,十几骑从丰州城出来,追着回纥人的兵马往东而去了,显然是去报信了。王源下达命令,做好最后的战斗准备。不出意外的话,不久之后,回纥骑兵便要掉头回来了。
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待着。东边天空的厚厚的云团不知从何时无踪,被遮蔽的新月露出的面容。戈壁滩上瞬间变得亮堂了起来。虽然依旧朦朦胧胧,看不太清楚景物,但已经不是黑漆漆的一片。王源忽然意识到,此时已经快七月中了。
“今天是七月初几?”王源忽然问道。
身边众人本静静的不出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大战,被王源这一问,忽然问的有些发蒙。
“七月初八。”公孙兰轻声道。
王源哦了一声,低声道:“十二娘的生日,今年又错过了。”
公孙兰微微看了他一眼道:“你居然还记得她的生日。”
王源笑道:“我怎会不记得,你们的生辰我都知道,可惜无暇为你们庆贺。”
公孙兰低声道:“今夜我便多杀几个敌人,为十二娘庆贺芳辰吧。”
王源哈哈笑道:“这等庆贺方式,恐怕古今未有。但似乎也不错。今晚我也多杀几个,为十二娘庆贺。”
话犹未了,但听隆隆如闷雷般的声响从东边传来。夜里,马蹄踏地之声更为清晰,白天反而听不太清楚。这闷雷之声却不似寻常的响动,隆隆之声中连整座地面都似乎在抖动。
“来了,回纥人这返回来了。”王源话音刚落,几骑从前方戈壁滩上飞驰而来,马上斥候骑兵高声叫嚷道:“回纥骑兵回来了,回纥骑兵回来了。”
王源一撩披风,手握剑柄高声下令:“发信号,通知高副帅退兵。”
信号弹再次升腾在空中,那是通知高仙芝率骑兵立刻撤离丰州西城的命令,一旦被回纥人缠上,高仙芝他们便无法脱身了。而回纥人扑了个空之后,便会意识到绕行攻击是不成的,下一步他们便会直扑而来。因为这种戏弄恐怕已经让他们气炸了心肺,丧失理智了。
回纥人确实气炸了肺,十万大军兜了个圈子意图攻击神策军大营,然而行到大半时,却接到了丰州遭受攻击的求援。面临这种情形,除了回援似乎别无他途。若是执意继续前进对神策军大营发动进攻的话,以留守的数千兵马的守城能力,丰州极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失守。那样的话,神策军或许会被歼灭不少,但他们大有可能凭着付出代价也会将大部分兵马撤入丰州,来个鸠占鹊巢,那将是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一旦城池被占,十万回纥骑兵便成了无家可归之人,没有补给的兵马将不得不重新夺回丰州。一场好端端的占尽优势的野战,岂非演变了回纥人最不愿意和最不擅长的攻城战了。唐人的守城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己方攻城能力的欠缺也是毋庸置疑的,以短击长,恐难如愿。只需一两天攻不回丰州,十万回纥骑兵便会因为缺粮缺水变成戈壁上的游荡的孤魂野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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