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 / 2)
她捏起来看了眼,忽然猛地睁大了眼。
下一刻,医院里猛地冲出来一人,她飞奔到大街上,伸手就招了辆出租车,“禄口机场!”
一下车,王乐几乎是在用生平最快的速度飞奔,“王悦!”她边跑边喊,凌晨的机场没什么人,唯有几个流浪汉好奇地打量了她两眼,王乐拿手狠狠梳了把头发,声嘶力竭地站在大厅门口喊:“王悦!你他妈出来!”她喊了一阵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转身跑到大厅售票处,一把挤开了排队的二三人,急问道:“今晚有到南京的飞机吗?”
那服务人员看了眼她,“两个小时前有一班。”
王乐一算,两个小时?王悦之前没买票,那应该是没赶上。她猛地回身往外跑,“王悦!”她喊着名字找了两圈,二十多分钟后,她哑着嗓子后退了两步,气力不支地低腰扶住了膝盖,大口喘着气,“混蛋!”她猛地扯了外套狠狠甩了地上,“王悦你他妈跑哪儿去了?!你他妈给我出来!”
嗓子一片沙哑,声音都变了。王乐忽然蹲下了身蒙头抓了把头发,一时竟是有些气得想哭。
这都什么事儿啊?大晚上的一声不响跑南京去了,留个信就跟交代后事似的,你他妈写遗书呢?王八蛋!王乐抱着膝盖就坐地上了,碎碎骂着人,从兜里掏出手机,不知道第几次尝试给王悦打电话,按着按着键,眼泪忽然就下来了,“王悦你他妈有病吧?!王八蛋!”
她怕什么?她怕王悦那个傻子出事,她怕他死了。
王乐听着电话那边无人接听的提示音,一瞬间心底忽然极为委屈,她忙抬手抹了把眼睛,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不停地掉。她擦了一会儿,忽然就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从前王悦待自己好,她总觉得是寻常,还总是嘲弄这人的笨拙和土气,可这会儿一个人狼狈地坐在地上,脑子里却是止不住地疯狂地想他的好,想到心底全剩了委屈。
生离死别,非经历过的人不能体会。王乐坐在那儿蒙着头,眼前一片模糊,“哥,我怎么办啊?我一个人,我怎么办啊?”
一个路过的人见王乐哭的凶,又看了眼四周只是一味观望的人,犹豫了片刻,伸手想把王乐扶起来,手还没碰到王乐的胳膊,手腕忽然被人拽住了。他一愣,抬头看向面前一身病气手劲却是极大的淡漠少年。
王悦转身看向蒙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乐,慢慢蹲下了。他伸手轻轻揉着王乐的头发。
王乐忽然就一震,刷一下抬头,眼里还含着眼泪,一看清面前的人,她浑身都一抖,猛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王悦的脖子。她竟是说不出话来,呜咽地骂着人,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王悦知道她在喊自己的名字,他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背,而后一脸淡漠地擦了把鼻子下流出来的血,他吸了下鼻子,开口声音同样是沙哑的,“好了,别哭了啊。”
王乐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肩膀上一阵热流,她忙抬头看了眼,捂着口鼻的王悦脸色苍白的像个纸人,鲜血从指缝里一点点渗出来。
“王悦!”她猛地伸手替王悦去捂住口鼻,拿袖子擦血,“王悦,你撑着点,我们回医院,你别生气啊,你别动情绪,冷静点啊!”她哆哆嗦嗦说着话,前言不搭后语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一时慌乱竟是连扶着王悦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
一旁默默围观的看到王悦忽然就开始流鼻血,终于流露出些许诧异,喊了声手忙脚乱的王乐,“打救护车啊!”
王乐像是受惊一样忽然跳起来,“对!救护车,王悦你撑着,我给你打……”她刚摸到手机,一只带血的手忽然按住了她的手腕。她抬头看去,猛地怔住了。
王悦一只手捂着口鼻,脸上手上都是血,就连衣襟上也有一大滩干涸发黑的血迹,这样子真是吓人极了,可王悦的眼却是一片平静,那是真真正正的平静,你在他的眼里看不见一丝的慌乱,看不见过去,也看不见未来,那双眼沉沉的,平静中带着浩然汹涌的摄人气势。
王乐忽然就定住了。
火车站。
将两张身份证狠狠甩在了售票处,王乐擦了把手上沾着的王悦的血,隐约觉得自己是可能真是疯了,她抬眸锐利地望着那窗口里的人,“两张去南京的车票,最快的。”
人工售票处的服务人员看了眼面色阴沉的王乐,又看了眼她身后满衣领干涸血迹的王悦,良久,她才慢慢伸手从玻璃底下捡起了那两张身份证,查了一下后开口道:“两小时后有一班还有空位置,凌晨两点钟发,六点十分到南京。”
入秋的天气早晨天色暗得晚,凌晨六点的南京天色还没大亮,这座六朝古都悠悠飘着雨,老城墙下旧苔痕又添新绿。
王乐浑身都在打着寒战,凉意一点点渗入骨子里,她抖着手,在一旁的流动摊位前买了把伞。回头看向王悦,少年苍白着脸色,望着她轻轻笑了下。雨幕和昏暗的天色遮去了很多东西,王乐站在那儿定定望着王悦,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吓的,眼泪忽然就再次涌出眼眶,她狼狈地别开头,撑开伞走过去将伞撑在了王悦的头顶。
“你要去哪儿?南京我不熟,不知道怎么走的。”
王悦其实已经很虚弱了,他没告诉王乐,他眼前此时是一片黑暗,轻轻眨了下眼,他开口问道:“你又哭了?”
王乐喉咙发紧,没说话。
王悦眼前的黑暗散了些,他在一片昏暗中轻轻摸了下王乐全是冰凉雨水的脸,“别哭了啊。”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所谓亲人,不过是看你一人孤独,人世结伴走一遭。这一程走完了,终究是要散的。
王乐慢慢捂住了眼,良久才凄然笑着问道:“王悦,你到底要做什么呀?”她红着眼,轻咬着嘴唇笑着看面前的虚弱少年,“谢景说了,你不会有事的,王悦,你不会有事的,是吧?”
王悦静了很久,沙哑着声音低叹道:“王乐,喊我一句兄长吧。”
雨声淅沥,周围人来人往,风雨如晦,王悦隔了很久,耳边才响到一句压到了极致却仍是轻颤的细微声音。
“兄长。”
霎时间,无数细雨飞溅,砸出天地间一片浩浩雾气。王悦忽然就红了眼睛。
水泥街道旧城区,昔年草木幽深的王家祠堂旧址。王悦静静站在雨里,撑着伞,长身玉立,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大的,狠狠冲刷着伞面。天色未亮,加上风雨交加,乌云遮蔽,周围都是阴沉沉的一片,王悦立在那儿,眼前的景象却是一点点晕散开来,他看见平地楼阁层层而起,他看见老树新芽叫昏鸦,他看见了肃穆辉煌的祠堂里,黑漆漆的王家列祖的牌位静静列了数行。
王乐站在雨里屏着气看王悦,不敢说话,她想冲上去那站在雨里发愣的人拽过来,脚却像是定住了似的动不了,她不知道王悦到底怎么了。
站了很久,王悦放下伞,平静地屈膝跪下了。
“琅玡王氏不肖子孙王长豫,叩见列位先祖。”
沉默良久,一道平静不带波澜的声音响起来,此时此刻,王悦心中一片宁静,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听得更是清清楚楚。
那是他背了无数遍默了无数遍的琅琊王家家训。
君子不让,修身以齐家,泯躯以济国……
曾经有口无心敷衍着念着的话一句一句从嘴里慢慢吐出来,那一瞬间,竟是有如浩然长风贯穿胸膛。王悦笔直地跪着,血一滴滴砸在地上,而后立刻被雨水冲刷地干干净净,有一部分血逆流回嘴里,他喉咙里一片翻涌的血腥锈味,每说一个字,声音都渐渐低下去,眼前黑暗一点点再次聚集,半晌,他擦了血,淡漠地继续背下去。
从前王导拿着戒尺让他背这段,他囫囵地背了,王导问他这段什么意思,他却是总是支支吾吾随便说些什么敷衍过去,他一直就不喜读书,也开不了窍,可这一瞬间,心底却是突然一片透彻,明朗无比,这一段家训洋洋洒洒说了许多,不过一句而已。
天生七尺男儿立于天地间,自当顶天立地。
从前不懂的,忽然一瞬间就懂了。人生天地间,都有一肩重任要担。
站在不远处的王乐看着这一幕,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那少年跪在雨中浑身都湿透了,可腰背却依旧笔直如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慌忙伸手死死捂着嘴,她咽着声音,立在原地动弹不得。明明是她带王悦来的南京,王悦疯魔,她也跟着疯魔,她想,她怎么就会真的带王悦来南京呢?
“王悦。”王乐站了很久,忽然冲了上去,脚下一踉跄不留神竟是跪摔在了王悦的面前,她说:“王悦,我错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她伸手就去扯王悦起身,没扯动,反而腿一软重重摔了回去,王悦伸手接住了她。
王乐拽着王悦的手,终于哭弯了腰,哑声喊道:“操,王悦你别死啊,你他妈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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