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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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孤单,可他当真难过到了极点。任何借口,任何苦衷,都无法解释白愁飞绑架他家里人的行动。他到今天才真正看清白愁飞,而看清的代价,竟是他世上仅剩的两名至亲。

风雪已停,积雪仍在,天空一碧如洗。他坐在苏梦枕房外发呆,仿佛感觉不到冰雪的寒冷。往事种种如走马观花,在他脑海中轮番上演。他踏入江湖的年头实在不少,却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因受欺负而伤心欲绝。

忽然,他瞥见一个黑影。

那个终日穿着黑衣,脾气非常古怪,对他没有好气的怪老头回来了。有时候,他觉得这个老头像只流浪猫,时时出现,时时不见,谁都摸不清他的意图。

老头直奔苏梦枕的房间,风一样擦过他身边。他惊鸿一瞥,看见他捧着一个金光灿烂的东西。若没看错,那东西……好像是个金暖炉?

王小石无意识地抿起嘴,使他外貌更显年轻,同时用力呼出一口气。黑衣人讨厌别人偷听对话,每次开口,都用聚音成线的功夫,把话送到对方耳朵里。人家不愿被偷听,他就不听。可他也不想起身走开,孩子似地赌气坐在那里,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他看得没错,苏夜手里那样东西,的确是一只鎏金镶珊瑚的暖炉。炉身雕八爪金龙,缭绕盘旋,炉中盛装梅花香炭,只闻其香,闻不到炭火烧出的烟雾。

暖炉来自寻梦园,专供达官贵人冬天抱在怀中取暖。苏夜离开之时,一眼看中了它,便把它一起带了回来,转送给苏梦枕。

她送完后,立马进行老三篇问话——吃得怎样?睡得怎样?身体怎么样?

而苏梦枕的回答也是“很好”,“很好”,和“很好”。

例行对话说多了,让她有种天天请安的错觉。但她乐此不疲,苏梦枕似乎也不反对。他会照旧问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也照旧回答“不告诉你”。

他们交谈的内容倒是五花八门,涵盖了一切可能出现的话题。她问得最多的,当然是白、王两人进京后,朝廷与江湖发生的大事。从这些事件中,她自行判断每个人物所选择的立场。

她听的越多,感慨就越多,听到后来,已无法以抽离的视角看待问题。她对待这个世界,就像对待现实世界,决然而平静地投身江湖风浪,不再考虑能够谋获多少好处。

她天亮后才回神侯府,由于发生了意外事件,已预先猜到苏梦枕想说的话。此时,他依她所想,犹豫一下,平静地道:“王小石的父亲与姊姊,被白愁飞找了出来,带走了,迄今下落不明。”

苏夜笑道:“喔。”

苏梦枕道:“你似乎不惊讶。”

苏夜嗤地一笑,笑道:“我为啥要惊讶?白愁飞对兄长如何,对兄弟就会如何,岂有待你冷酷狠毒,待他热情友爱之理?王小石容貌特别美丽,还是属相和他特别相配?他凭什么网开一面?”

苏梦枕无话可答,苦笑道:“他现在正坐在外面。”

苏夜道:“是,他正坐在外面,正在伤心懊悔。他出来混江湖,结果把爹爹和姐姐赔了进去。坐着也好,屁股底下垫着雪坐久了,估计会冷静一些。对了,他去不去象鼻塔?”

苏梦枕皱眉道:“他日日都去,怎么了?”

“不怎么,随口问问,”苏夜说,“我问个问题,还要解释问的理由?”

苏梦枕无奈地说:“我也是随口一问,你脾气好像一天比一天坏了。”

苏夜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像是真生气了。苏梦枕拍拍那只鎏金暖炉,面上忽露迟疑之色。他极少求人,更别提求这么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他一方面认为,提起这件事,苏夜自会分心关注,一方面又认为,她对王小石好感有限,没准不愿冒险救他家人。

因此,他只能苦笑。

他苦笑,苏夜也在笑。她两道目光里,满满都是讥讽的辛辣笑意。在她看来,王小石理应受此教训,因为他变相纵容了白愁飞,助长了白愁飞的气焰。

既然选择纵容恶人,那么,当恶人得势,自己一方亦深受其害的时候,为什么要惊讶伤心?莫非他以为,白愁飞只会因“误会”而伤害别人,不会碰他这个相识多年的好兄弟吗?

苏梦枕想了一会儿,再度说道:“他们已经答应帮忙。”

苏夜点头笑道:“那感情好,倒省了我的力气。苏公子,不如你来猜猜,白愁飞会把人质关在什么地方?”

苏梦枕沉声道:“不会是风雨楼,因为白愁飞一直担心楼子里有我的人,也不会是普通牢狱,否则神侯府已经得到消息。龙八太爷家里,据说有个私自关押人犯的地底监牢,若是我,我便把赌注押在那个地牢。”

苏夜淡然道:“猜得真好。恨只恨你手底无人,孤掌难鸣。本来风雨楼有几个好汉,现在也跟了王少侠。要不然你亲自爬起来,去救你兄弟的亲眷吧?”

第三百四十八章

苏梦枕没有回答。

突如其来的,这张床的床顶变成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他半仰着头, 盯着床顶帐幔的花纹, 久久不说话。

他不喜欢被人奚落。可是, 苏夜奚落他之后,他忽然发现, 自己找不到话回应或回敬。她讥讽之余,常常流露出细微不可察觉的辛酸,让人很难生得起气。

何况他怎么生气?凭什么生气?难道他真从床上爬起来, 用仅剩的一条腿跳着走开?

这阵沉默并未持续太久。

过了一会儿, 王小石觉得干坐无趣, 起身离开。他要去象鼻塔,找唐宝牛等人, 商量如何救出父亲和姐姐。他离开后, 过了大约一刻钟时间, 戚少商急匆匆地来了, 门也不敲一下,像道会走路的龙卷风, 倏地卷了进来。

雪后天晴, 碧空、白雪、红梅形成令人心旷神怡的画面。他一身白衣, 处在天地之间, 愈发相得益彰, 仿佛天生就该穿这个颜色。但现在,他神情严肃里略带震惊,双眉紧锁, 显见正在考虑一个棘手的问题。

他当然知道,想找苏夜,苏梦枕的住处是最佳选择,所以他看见她时,一点儿不奇怪,一点儿不意外,当场没头没脑地问:“是不是你?”

苏梦枕立刻扭头看他,眼底再一次燃起幽幽火焰,似是奇怪他的无礼问话。戚少商却不肯回应这道目光,坚持瞪视坐在床畔的人。

苏夜说:“你搬张椅子坐下吧,站着问的话,大家都不自在。”

戚少商腰间悬剑,整个人也像一把剑。这把剑震撼而忧悒,展现出强烈的惊愕之情。他直挺挺呆立不动,语气陡然笃定,“果然是你。”

苏夜向后一倚,冷笑道:“是我,从此以后,蔡党身上发生的所有恶报,都是我。”

戚少商眉头锁得更紧,下意识望向苏梦枕。两人眼神一碰,如同进行了无声的交流。他摇摇头,长叹着解释道:“她……她昨天夜里,去了八爷庄,杀了龙八满门。龙八府上的重要人物,包括来访的客人在内,一个都没活下来。”

他再也没办法把苏夜和息红泪联系到一起,因为息红泪绝不会这么凶残。他震惊,骇然,不敢相信,既觉得无比解恨,又担心她的命运。

与此同时,他竟然有些怕她。一旦他们成为敌人,那她的手段会不会用在他身上?

苏梦枕极少吃惊,也没有慌张无措的资格。从幼时起,他已学会应对各种突发的不幸。他一生都在斗争,和病魔,和朝廷,和敌人,和背叛自己的心腹兄弟。然而,他听到龙八的死讯,仍然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有胆量潜入八爷庄的人很少,有实力平安回来的更少,有实力且愿意做的少上加少,真能杀成功的还要再打一半折扣。纵观江湖,即便算上已经隐居的传奇人物,这种人也屈指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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