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1 / 2)
苏夜失笑道:“这哪里是恩情与亏欠?他对我好,我也对他好,如此而已。何况,旁人觉得我是宗师高人,定然脱略行迹,跳出七情六欲的火坑。但就我本人而言,事实绝不是这样。我一样有不切实际的心思,就像寇仲那小子看见美女时的幻想。”
沈落雁顿时心生好奇,想都不想地问道:“什么心思?”
苏夜反倒收起笑容,淡然道:“我想先把药给他,治好他的病,在他惊诧莫名时,揭露自己真实身份,告诉他,以前他不带我去京城,如今我自己建帮立派,回来找他了。到那时,他的神情一定很精彩,估计价值一万点吧。”
沈落雁面露愕然,瞧着她轻描淡写的神态,终于摇头道:“倘若别人知道这居然是你的梦想,说不定哭笑不得之下,不再认你是宗师。还有少帅他们,万一发现了这种新鲜事,非去编排你的传闻不可。”
苏夜不以为意,轻笑道:“不认才好呢。”
她拣最重要的经验提一提,余下的事将由程英等人负责,活脱脱一个入职培训班。此外,她还尤为关心沈落雁的兴趣。
沈落雁自幼习练家传的“夺命簪”,名列在奇功绝艺榜上,但遇上真正高手,仍然不够看,甚至敌不过四大门阀中的重要人物。
和氏璧之事过后,她武功亦是水涨船高,却迟迟没有决定修习什么样的绝学。苏夜见她犹豫,决定不催促她,只摹仿徐子陵的练武历程,经常传授她拳掌功夫,希望弥补夺命簪之不足。
三天时间,转瞬即过。事前已有多人得知,苏夜将远赴他乡,再不回来,于是陆续向她道别,感叹中原少了一名宗师级的人物。更多的人和她没什么牵扯,无从得悉她的去向。他们要到很长时间后,才会发觉这位名动一时的年轻高人,就这样销声匿迹了。
苏夜把兑换出的玉佩交给沈落雁,嘱咐她戴好,然后进入洞天福地,迈出副本世界的门,向甬道尽头走去。
这本是再熟悉不过的流程,即使她那几位总管,也不再好奇地等待她凭空出现。然而,这一次情况有异,令她十分惊讶。
她身影一闪,落入汴梁城分舵的那间卧房,发觉房中竟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装束淡雅,身形纤瘦,双瞳漆黑,目光异常明亮,正是她好久不见的师姐程灵素。
苏夜愕然望向她,直觉有事发生。与此同时,她身后传来第三人的气息。身穿罗裙罩袍的沈落雁倏然出现,甫一落地,立即满面惊讶,站在原地左顾右盼,好像不敢相信真的换了一个天地。
这里名义上是龙王寝居,布置的宽敞雅致,南北两侧均有大窗,可望见窗外景色。此刻几扇窗都开着,外面寒意凄清,阴雨连绵。枝头树叶不是发黄,便是泛红,树下亦有少少落叶,竟已到了初秋季节。
秋雨淅淅沥沥,下个不住,虽不甚大,却容易挑动行人心中的抑郁之情。最重要的是,秋天过去了,便是气候寒冷的冬季。无论如何,秋冬都不如春夏之交那样生机勃勃。
苏夜离开时,还是暮春初夏,这一趟彻底把汴梁的盛夏跳了过去。她扫一眼被水气笼罩的回廊房舍,不及寒暄,直截了当地问道:“出事了?”
程灵素向沈落雁望了几眼,问道:“你怎知出事了?”
苏夜奇道:“若非出事,你怎会特意来这里等我?”
她们两人是同门师姐妹,关系非比寻常。苏夜尚有小寒山同门,程灵素却只剩这么一个亲人。但程灵素待人外冷内热,从不将热诚溢于言表。她到龙王卧房等候,原因不问可知,无非是想第一时间联系这个师妹。
她听苏夜说的直率,嗤的一笑,又叹了口气,从容道:“自打你占据迷天盟地盘,与一楼一堂比邻而居,每过个三五日,总要出现点儿不妥当。今日无双出去办事,碰上几张陌生面孔,冲突起来。那几人武功奇异,不像六分半堂的人。你的二总管和四总管已经带人过去,你不必着急。”
苏夜边听边想,道:“那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她们在哪里?”
程灵素缓缓道:“在以羊肉出名的大凡食店旁边。但我们均认为,你不该过去。”
苏夜本要往外走,一听这话,立刻停了下来,诧异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程灵素语气如常,似乎不担心程英等人的安危,但眉目间隐有深忧,殊为难解。苏夜停步回身,恰见她蹙眉道:“我们怀疑,这只是一个幌子。此事背后的真正目标,乃是苏公子。”
第二百五十一章
雨声滴答,滴在汴梁城每一处屋顶上, 每一条街巷里。秋愁如薄雾, 不疾不徐地弥漫开来。渐渐的, 这声音愈来愈急,从滴滴答答, 变成淅淅沥沥,最后成了噼里啪啦,不再是可以忽视的绵细雨丝。
路上行人仰头看天, 发觉天色阴沉昏暗, 知道短时间内不会放晴, 均加快了脚步。有些人急急赶往要去的地方;有些人快步回家;有些人不愁生计,拐进了附近的茶肆酒馆, 往座头一坐, 准备等天晴了再说。
几条长街上, 市集并未散去, 小贩与摊主纷纷张开遮雨布盖,坐在底下, 等候冒着大雨购物的呆子上门。
苏夜不是这几种人的任何一种, 也没有经过任何一条长街。
雨势泼洒时, 她正站在某个死胡同中, 与胡同末端的青石墙面面相觑。石墙高过她两个头, 巍巍不动如山,动的只能是她。她腿上用力,整个人肩不摇腿不抬, 竖着飘上墙头,活像一个没有重量的人形气球。
然而,眼见她飘起至最高点,即将下落,却陡然违反物理规律,平着向前飘出,飘离这错综复杂的地形。她身下,无数破旧小巷交织在一起,巷口阴暗,地面肮脏不堪。两边房屋都低矮狭窄,不堪居住,鲜少有整洁干净的人家。
在她离地飘行期间,她闻到不少难以形容的食物气味,不晓得这里的人都吃些什么,煮些什么。
她飘过了最后一道墙,真气终于回落,令她翩然落地。她皱眉环视四周景象,发觉刚才的墙是土墙,已塌了一半,墙外则是个无人管理的大泥坑。泥坑中堆满垃圾,全是毫无用处的废物,平时散发着恶臭,现在被雨水浸泡,臭气不那么明显,却多了一种憋闷感觉。
这里就是城中贫民区之一,俗称的三不管地带,恰好位于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两大势力的分界线上。它本身没什么价值,不值得豁命争夺,反倒成了约定俗成的缓冲之地。以它为界限,一侧是金风细雨楼地盘,一侧是六分半堂地盘。
六分半堂控制的地面,名字叫做苦水铺,原本同样无人管理,后来连续发生几场风波,成为堂中管辖重地。负责此地的人以前是雷滚,雷滚死后,又交由雷娇管理。
十二连环坞想弄清楚风雨楼苏公子的动向,并不是非常困难。就算在自家地盘上,也免不了敌人布下的眼线,何况双方还算不上敌人。
程灵素告知苏夜,苏梦枕带着几个心腹亲信,匆匆离开天泉山,直奔汴梁城,看方向正是这里。此后消息就断了,因为她们还没这么大的本事,无法对金风细雨楼了若指掌。
这只是证据之一,之二是由官府方面得到的情报。流言称,蔡太师对风雨楼极为不满,已决心扶植六分半堂,拔去这枚眼中钉。情报真假暂且不论,听上去倒是很有道理。
因此,程英直觉有问题,认为找陆无双麻烦的人仅是掩饰,意在引起十二连环坞警惕,不敢轻离老巢,也就断去了苏梦枕的外来援军。苏梦枕本人作何打算,尚不得而知。
她们的推测仅是捕风捉影,大多依托于直觉。但是,苏夜听到最后,不得不承认真相多半如此。
于是她简单吩咐了几句,把沈落雁扔给程灵素,沿直线路途,赶往苦水铺一带。在她看来,苏梦枕若在风雨楼的那一侧,必定是平安无事,若孤身前往六分半堂辖地,那就难说的很了。
她眉头紧皱,看了一下那个土坑,自坑旁绕了过去。前方是片长满了草的荒地,居然养着牛羊,个个骨瘦如柴,不知是否养来贩卖。荒地再往前,又出现半死的树木、枯干了的竹子,以及看起来积水颇深的芦苇池塘。
住在这地方的人,根本无心修筑街道,大多择地散居。许多破旧房屋,好像马上要倒塌了,无精打采地东一处,西一处,在附近点缀着。
城中达官贵人多不胜数,却没有贫民百姓那么多。前者不在意后者的死活,后者亦很少去官府寻求公义。据说在苦水铺的破板门一带,前街住着权贵富人,后街住着赤贫平民。富人不愿闻到民居的臭气,索性修起厚厚的木制围墙,将那几条街隔成两个世界。
当然,修墙只是门面功夫,还引发百姓不满。别人特意把那地方叫作破板门,就是为了奚落他们的。
苏夜掠过枯树,掠过枯竹,来到苇塘附近,前方破屋近在咫尺,能看到破屋中夹杂着废墟。废墟多有火烧痕迹,似乎是在失火之后,无人救火也无人收拾残局,就这么长年累月地矗立原地。
她本应向前直走,进入民宅深处,因为这里离六分半堂的分堂已不太远。但她忽然停了下来,头一转,直直看向苇塘东侧的泥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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