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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逗留了些时候,眼见着阴沉的天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方令贺怕下大了冻着蔻儿,当机立断:“我们先回去吧。”

蔻儿也知道下大了雨总不方面,依依不舍道:“好。”

她起身时,跪麻了的腿差点一抖摔在地上,还好哥哥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略带责备:“你啊!总要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蔻儿颔首:“知道了……”

哥哥扶着她上了马车,又令丫头给她揉腿,他与马夫坐在外头看着路,趁着雨势还没有起来,往回赶。

不料行到半路,雷鸣阵阵火光藏云,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落,方令贺只看了眼,当机立断掀开布帘对蔻儿道:“这个雨势回不去,这附近有个道观里有坤道,我送你去避雨。”

蔻儿自然点头。

道观离得不远,只是青石板台阶甚高。两侧细细树枝被吹得东摇西晃,雨珠四溅。蔻儿身上紧紧裹着斗篷,又在外头加了一件蓑衣,戴着斗笠被哥哥牵着艰难上行,好不容易进了道观大门,她已经浑身浸湿嘴唇发白了。

方令贺拍开了道观大门,说明来意,小道童立马开门迎了他们进去,方令贺去了另一侧,托付了小道童带蔻儿去坤道那里,只不过她们到了坤道小院时,就被人拦了下来。一个黑脸带刀汉子手掌一伸:“此处不许入内!”

蔻儿冷得已经浑身发抖,素凉紧紧搂着蔻儿口中哀求道:“我们是方家的女眷,只是进去避雨休整而已。”

“内有贵人,不可!”那黑脸汉子才不管什么谁家女眷,粗声粗气道,“你们随便找个地方躲躲,以免冲撞了贵人!”

小道童道:“可是她们是女眷,去坤道院休息最应该的!”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黑脸汉子想把人吓走,直接拔出了点刀刃,“你们速速离去!”

蔻儿一咬嘴唇,冷冷透过斗笠边沿看着那黑脸汉子:“你说贵人,可是来了什么得道真人,地仙散人?”

黑脸汉子一愣:“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还不让开!”蔻儿呵斥,“此处是道观,出家清静之地,不与俗世纷扰,只有修士俗人,不分高低贵贱!别用你俗世那一套来玷污修道之地!”

黑脸汉子劈头被一顿怒喝弄懵了,张着嘴不知所措,拔出来一点的刀刃也不知道是继续还是插回,倒是没有再喝令她们退下。

“老远就听见巴图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被黑脸汉子守着的小院口传出来一个妇人的声音,下一刻,一个一身道袍的坤道绰绰而出,她身后有一个直裾簪冠的青年亦步亦趋跟着打着伞。

一脸温婉的坤道走出,视线划过蔻儿,眼中露出一丝惊讶,“这小姑娘怎么站在雨里……”

然后恍然道:“巴图拦着你不让进吧。怪我,小儿来看我,他手底下人不知轻重的,吓着小姑娘了。快快进来避雨,免得冻着了。”

热情的女冠一脸温柔来牵蔻儿,那黑脸汉子立马让到一边,跟在女冠身后撑伞的青年露了出来。

蔻儿见惊扰了坤道,有些羞赧,正道着谢突然头上的雨停了。她一抬头,一把焦黄油纸伞稳稳撑在女冠头顶,只偏了偏,刚巧遮住了她。

她视线一划,看见了那撑伞的人。

簪冠直裾,清隽俊雅,狭长的丹凤眼投向她的视线淡漠而冷情,只短短一撇就移开。他立于雨中,挺拔的身姿透露着一股高不可攀的贵气。

虽然时间过去了许久,这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清晰浮起的记忆告诉蔻儿,这个雨中撑伞青年就是她在书铺里遇上的那人!

第六章

蔻儿看愣了一个呼吸,下一刻,她看见那人微微抿起了唇,像是不愉。

她收回视线,对那女冠解释了一番,只说自己是与哥哥祭祖回来迟了,遇了大雨走不得,来坤道小院避避雨。

那女冠瞧着是个温柔的,她攥着蔻儿冰凉的小手怜惜道:“小姑娘可冻不得,进来吧。”

有她牵着蔻儿,黑脸汉子低着头让道,打伞的青年默不作声跟了上去,到了回廊才收起了伞。

女冠带着她进了一间带着檀香味的房间,脱了斗笠湿漉漉的蓑衣斗篷,蔻儿捧着由另一个中年女冠奉来的茶道了谢,略坐了片刻,她羞赧道:“雨势过大,衣衫湿了,不知可有更衣的小间?”

“自是有的,”女冠抬手招来了门口的中年女冠,举手投足间贵气浑然天成,“带这位小姑娘去更衣。”

“劳烦了。”蔻儿道了谢,放下茶杯起身,带着素凉跟在那中年女冠身后去了厢房更衣。

好在她们出门总会多备一身衣服,刚刚素凉紧紧抱着包囊,衣衫还是干的。蔻儿关了门在素凉的帮助下换上了一件浅绿色上袄,下配一条白底绣花乔纱裙,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挽做双髻,瞧着整齐了蔻儿才返回了那女冠处。

她进了屋,那女冠眼睛亮了亮,惊叹道:“刚刚竟是没有看出来,蓑衣下藏着的却是世间少有姝色!”

蔻儿不过十三,正是豆蔻之年,额前脸颊微微贴了几缕湿漉漉的青丝,墨黑青丝下少女肤如凝脂,细柳叶眉弯弯,一双桃花眼细长而眼尾上翘,含着笑像月牙儿般弯弯,长长睫毛眨动犹如蒲扇,小巧琼鼻下薄薄樱唇勾出一道弧度,瓜子脸尖尖瞧着格外纤弱。

女冠牵着蔻儿的手一起在榻上坐下,她含笑道:“这场雨倒是给我送来了个玉女,却是我的运了。”

蔻儿大大方方道:“您谬赞了,蔻儿年幼,当不起如此夸赞。”

“自然当得,”女冠含笑,“我见多了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中未有一个能与你相媲美,也不知是谁家藏着的女儿,竟是无人知晓。”

这话却是在打探蔻儿的家世了。她记得刚刚那青年告辞时喊这妇人娘,许是她的儿子了。她想起书铺那里青年狂悖的手下与刚刚拦路的黑脸汉子,虽不知这青年到底什么官宦子弟,只是到底不喜与如此跋扈之人接触。这女冠是他母亲,蔻儿就模糊过去。

她噙着笑道:“南省小户人家,您该不知的。”

因蔻儿讲话柔软呢喃,的确是南省的腔调,那女冠也没有起疑,只称赞道:“南方水土好,养出来的女儿家都是好的。”

闲谈间,蔻儿得知这位女冠道号蒲心,在此修道几年了。

蒲心牵着蔻儿的手走出房门,在回廊上踱步,外头雨水噼里啪啦,溅起地上积水,廊檐水滴成串,回廊边沿都溅湿了。蒲心正巧看见小院拱门口抱着刀的黑脸汉子,含笑朝他指了指,对蔻儿道,“方姑娘莫恼他,巴图是蛮族,知识礼仪差了些,有些死脑筋。我儿手下也就他有些鲁莽,偏生让你碰上了。”

蔻儿心中暗道,您儿可不是只有这一个鲁莽的手下,旁的比着更跋扈的也让她碰到了。

只在一个母亲面前,蔻儿说不得这话,含着笑听着就是。

不多时,方令贺派人来告诉蔻儿,今天雨势不减,回不了方家,暂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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