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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过后,是不出差的老规矩。

城里最好的戏班子云家班被蓼氏提前请来,在水榭上搭的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戏,成婚了的妇人定得住,可那些还未出门子的小娘子小郎君们却不耐听这一唱三叹的绵绵曲调,相熟的分成几个圈子,各自寻乐子。

王家没有来人。

没见到王二娘,苏令蛮发觉自己有点遗憾,苏玉瑶也跟只放飞的鸟儿似的不知哪去了,唯有罗意可沉默地跟着她,苏令蛮头一回见这小不点安静,“你怎么了?”

罗意可抬起头,面色迷惘,“我阿娘要给我定人家了。”

“你……”苏令蛮心有所感,正欲说话,迎面却来了三人,卢娘子那张俏丽的脸蛋绷着,环胸道:“苏二娘,你莫得意!”

苏令蛮有点可怜这脑袋被门挤了的蠢丫头,被男人迷得神魂颠倒,更在外放言欲嫁威武侯为妾,企图在方方面面给她添堵——幸好还有个脑袋灵光的阿爹,拎回家关了一阵,今日放出来,恐怕是为了让女儿看清形势。

“不比。”

苏令蛮说不比,便不比,只与罗意可的话题到底终止了。

鄂国公府的宴会办得很成功,不论是酒席、到戏班子,甚至到后边安排的一系列耍头,都尚算不错,从头到尾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地办了下来。威武侯选这一日当着所有人过小定,却着实是为人所津津乐道之事,以至于不论大小妇人提起苏二娘子,都是羡慕得牙痒痒的。

第170章 故人来

鄂国公府这场宴会, 仿佛是一个讯号,邀请苏令蛮过府赴宴的帖子越来越多, 整个长安城羞羞答答又极其迅速地向其开启了大门。

苏令蛮挑挑拣拣地选了一些不会得罪人的宴会,由蓼氏领着、苏玉瑶伴着赴宴, 渐渐也打入了这个圈子,初时还有些战战兢兢的生涩, 可渐渐便应付如意起来。有些规则放之四海皆准, 从前定州如何的规矩, 放到长安亦是不出错的,只长安城办宴的主人地位更高些、权势更盛些。

所幸苏令蛮还属于未嫁女一波, 虽换了庚帖下了文定, 可还是多与未出阁的小娘子们玩到一处, 这些人许多尚在白鹭书院进学, 对上这么位紫服弟子要么先天气弱, 日子倒也不难捱。

只是沐休日去国师府学习的时间又缩短了些, 尤其麇谷居士那, 许多日不出,再出现时,已经顶了一张完全不同的一张脸,那夜到底昏暗,苏令蛮现下才看清居士的真面目。

果是俊, 只俊不秀,带着男儿气的粗犷,颇有些北地男儿浩浩的架势, 大眼疏眉,皮肤泛着多年不见天日的白,只一双眼含在那双层的褶子皮里,仿佛蕴满了深海似的柔波,天生含情。

这与之前那嬉笑怒骂、动辄得咎、七老八十的那张讨嫌老脸哪里有半分相似?

“简直跟戏文里那大变活人一模一样。”

苏令蛮半懒靠着廊柱,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小八道话,这些日子阿廷忙忙叨叨不知在干什么,已是连着好几日没出现,苏府办宴那日,她那未来的继婆婆来了,未来公公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地没来,不过她从前日子过过,便晓得天底下没有事事顺意的美事,不来便不来罢,她可不会学那孝子贤媳似的劝未来郎君去与公公修好——

倘若阿廷要劝她与自家阿爹修好,那是甩脸没商量的。

世上最讨厌的人是何等样人?

便是凭着一厢情愿非得让旁人依着自己准则办事,否则便是大错特错的道貌岸然之徒。苏令蛮不愿自己成为那般人,自然不会强求阿廷。

“居士今日还是不上课?”

小八才不在乎这些,她只一门心思地为主子谋算,“都快小两月了,蒋娘子也奇怪,就丢了一个册子给您自品,便又出了京去自在逍遥。”还好那马先生还兢兢业业,如今二娘子那腰肢婀娜、纤细如柳让她这么个女子看来,都脸红心跳得不行。

小八从未想过一个人的身躯能柔韧成那般模样,仿若无骨。

苏令蛮叹了口气,居士与蒋师姐之间的往事若要分个对错,那自然作为郎君的居士要更错些,可到底时过境迁,再讨论这些也毫无意义。

最近京中的天气越发冷了,庭院里一阵风过,她身上的袄裙都快挡不住这寒凉,与定州的秋高气爽不同,长安城的深秋,带着快刮入骨髓的湿冷,近些日子她宴会都去得少了些,颇是有些不大适应。

显然小八也是不大适应的,比寻常丫鬟要穿得鼓了许多,绿萝却一派自在,让两人羡慕。

“走吧。

“去看看大伯母叫我何事。”

苏令蛮抬头望了望天,连日的阴雨绵绵使得地面湿冷湿冷的,今日难得放晴,一大早就有喜鹊来门前报喜,也不知有甚好事。她伸着袖筒,漫不经心地想。

抄手游廊旁途径曲池,葱茏的花木已经褪去了繁盛,枯黄的叶片打着旋落下,又被洒扫的粗婆子立时扫干净了,池面不靠近,都能觉得透骨的寒风,苏令蛮将手往袖口里掩了掩,看样子,冬天也要到了啊。

也不知……

待她走入花厅,迎面而来的那个身影让她如梦初醒,苏令蛮吓了一跳:

“阿娘?”

吴氏笑盈盈地走上来,面上还带着长途赶路的疲乏,只眼睛不住地看向阿蛮,点点头:“瘦了、瘦了!”

她这嘴里的瘦了可与寻常阿娘说的“瘦了”带着心疼,反是满意,两人颇有些心照不宣。

从春末到秋末,约莫是半年未见,吴氏没多大变化,苏令蛮却几乎是大变样了,不看容貌,光行走气度,便与定州那野丫头完全不同,在吴氏眼里,便跟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差不离,她笑得合不拢嘴:“变大人了!变大人了!”

苏令蛮却注意到了花厅旁另安静坐着的苏覃,诧异道:“覃弟怎么也来了?

这边蓼氏略聊了几句,便知趣地退了:“阿蛮,你们娘俩有些体己话,我这大伯母也就不做那讨人嫌的,你们便自便吧,有甚要的,便问门外的小丫头。”

“怎好如此客气?”吴氏不好意思地起身,奈何却不过蓼氏,两人不论言谈还是举止总差了几分,所幸吴氏天生带着娴雅,纵规矩差了些,倒也让人看着舒服。推却一番,蓼氏顺当走了,娘俩连同苏覃这才坐下,絮絮说了些别后之事。

吴氏当家,丽姨娘因靠她吃饭,自然不敢再硬气,尤其老爷近些日子完全不要西厢院人伺候,但凡她殷勤小意地凑过去,还会被毫不留情地斥责,日子久了,心也便淡了。如她这般的还有西厢院里那一堆的姨娘妾室,妾通买卖,正室本就有随意处置的权力。吴氏也不想养着这帮子每日都要花去一大票脂粉钱的闲人,老爷又不肯给杨家银子,便全被她二两一个银子好好地放回去了,至于往后营生如何,全不由她管。

老爷倒像是一门心思地“从良”,只是不论妻妾,谁的身子都不沾,正儿八经地宿在书房半年之久,跟改了性一般。

苏令蛮心下却清楚,那是居士临走之前下的“好物”,阿爹这好面子的,自己不行自然不敢大肆宣扬,倒也是一桩好事。

“你大姐姐日子不大好过,嫁过去婆母不喜,丈夫不疼,听说阿镇半年都没进她房门,婆母怨她留不住人,肚皮不争气……”说到这,吴氏不免唏嘘,不过心软只是一瞬,她扬起笑:“这回来,阿娘专给你来置办嫁妆来了。”

苏覃在旁听这些絮叨毫不烦躁,苏令蛮不免问,“阿覃不还要读书?你将他带来阿爹没意见?”

“二姐姐这是不希望阿覃来了?”

苏覃还是欠揍的皮实样,安安静静坐着不动便也罢,一笑便让苏令蛮忍不住拳头发痒,“好话不会说非得说歹话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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