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难却(1 / 2)
肖策笔直地望着唐剑,说:“昨天邹宇骐要告诉徐老师的时候,你怎么拦住了他?”
唐剑一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他说和你说,哪能一样?”
肖策:“什么意思。”
唐剑没直接回答,夹了块大排低头啃,声音含含糊糊,“徐老师为什么想走,你知道吧?”
徐知涵在回国前,已经在这个领域做到了顶尖,想请她去工作、讲课的国际知名公司、高校多不胜数,可她毅然归国,甚至为此与丈夫分居两地。
徐知涵和Z大签约,作为最早的奋斗在互联网产业一线的那批元老,与志同道合的学院院长、骨干老师,一同把实验室发展壮大。
可没几年,互联网行业大热,当实验室的名声乘风而起,社会各界都将器重的目光投来,大小项目接连不断,一切就都变了味。
广阔的发展前景吸引着全国的高精尖人才,巨大的利润空间也引来身披彩衣的蛇虫鼠蚁。
科研的纯粹不再,她与当时的计算机学院院长同心协力,振臂高呼,希望能扭转局面,可惜利益链上的人越来越多,徐知涵被敷衍、被针对、被架空,最后反倒成了旁人口中那个立牌坊者。而那位年事已高的院长,同样“被荣誉退休”了。
祸事从来喜爱抱团,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的丈夫罹患重疾,拖着病躯,远渡重洋回到她身边。
工作与家庭的双重打击令徐知涵心火俱灭。
陪伴丈夫走过完人生终程后,徐知涵重返校园,得知自己冠冕堂皇的头衔仍被保留,也不过一阵苦笑。那之后,她静心寡欲,安逸代课,有什么项目就接什么项目,对其他一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那些糟烂事了。
这些事虽刚好发生在肖策进入Z大之前,但他是徐知涵的关门弟子,听师兄师姐们谈论得多了,心里也都有数。
唐剑此时问他,肖策心里有些诧异,却还是回答:“实验室金玉其外,内里一团污糟,这不是她最初想要创立的实验室,她太失望了。”
他回答完这个问题,迎上唐剑“可不就是吗”的眼神。肖策又说:“我知道徐老师为什么想走,这和我与邹宇骐谁去找她汇报这件事,有关吗?”
“当然有关,关系太大了。”唐剑说,“邹宇骐去说,徐老师顶多安慰两句,让我们换项目。她再生气,也未必会正面和曹林起冲突。但是肖策……你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我们都是她的学生。”
“随便吧,假如你觉得是学生,那徐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就是你,她对你事事照顾帮衬,我们谁不看在眼里?如果是你提,她一定会考虑到韩越对你的针对,一定会明白,她走后你的留校环境会很不乐观。肖策,徐老师会帮你的。”
肖策没动筷子,眼里划过失望,说:“师兄,你也跟他们想的一样?”
别人闲言碎语,肖策不是不知道,他一点也不在乎,觉得清者自清,没有辩解的必要。可唐剑一向正直坦荡,他觉得唐剑不会那么肤浅。
“不不不,我没那么龌龊。”唐剑立刻道,“肖策,谁都有喜恶,徐老师又不是法官,她对学生有偏爱这太正常了。别人怎么碎嘴我没办法控制,但是在我看来,徐老师完全是拿你当作从前的她自己。”
这个说法肖策还是第一次听,他愣了愣。
“‘肖策这孩子,跟钻头一样,专心科研的那股劲,奔着目标去的那股劲,和我从前一模一样。’”唐剑模仿徐知涵的语气,说,“这话,是徐老师在去年年中结束的那个大项目庆功会上对我们说的,就是你生病没来的那次。”
谆谆教诲悉心教导不假,多年照拂关怀偏爱不假,肖策被唐剑说得双眼一热,微微垂下眼。
唐剑看见他有所动摇,立刻添了把火,“还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
他吞了口口水,迎上肖策疑惑的目光,字字有力,“徐老师之所以答应学校多留两年,根本不是因为那个国家级的项目,而是因为你!
肖策,你差一点就因为没有留学背景而无法留在实验室,两年前曹林想把你挑出去,替换成自己的学生,是徐老师一力保你,答应跟完全部项目再走。你自己想想,为什么接下去那一年,徐老师逼你逼到那种程度,让你跟项目、投论文,几乎天天加班,一年到头都没几个休息日?就为了让你早一点攒够资本评上高工,让曹林没有理由再把你换掉!”
唐剑加大音量,紧盯肖策,说:“肖策,徐老师对你的用心良苦,你能这么轻易辜负吗?”
不,他不能,肖策也不认为自己会辜负徐知涵的一片期待。
他这半生,很少有人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他。人们总对他说,肖策,这一生没那么长,得过且过、能得一晌之欢就算了,你不必那么努力,不必活得那么累。是他不肯,他和别人想的不同,所以一直都走得很孤独。
可一旦有这样的人出现——给予他理解,甚至与他同行。如此恩情,于他而言,便不仅是知遇。
晚上的这一顿饭,肖策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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