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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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澈的心缓缓镇定下来,之前暗夜中发生的一连串险象环生、匪夷所思的事情仿佛随着混沌的暗潮渐渐平息,噩梦般地模糊起来。

倪澈忽然感觉到侧颈处被景澄有力的拇指猝然捏了一下,并不疼,也没有痛苦,突如其来的麻痹瞬间吸走了她孱弱的意识,脑海中最后知觉便是自己靠进了景澄坚实温暖的胸膛里,仿佛支离破碎的渡船终于在沉没前驶进了港湾,再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半小时后,景澄将倪澈平放在一张挂着轻纱幔帐的圆形大床上,倪澈仿佛睡得很安稳,景澄的指尖轻轻抚摸她侧颈的皮肤,“是我下手太重了吗?”明明没舍得太用力的呀。

他的手指触碰到一条细细的银色链子,慢慢提起,链子带着一枚不锈钢质地颇有点重量的十字架形吊坠滑出她的衣领。

耶稣会保佑你的吗?无神论的景警官端详了一会儿,又轻轻将坠子塞回她的领口,那就保佑你吧。

景澄转身倒了一杯温水,拆开一粒药片丢了进去,托起倪澈的肩膀喂着她迷迷糊糊地喝了。

“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我就回来了。”他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了一个吻,双唇却恋恋不舍地顺着她挺直的鼻梁缓缓滑向了略显干燥的一双柔唇。

景澄站起身,抬手用力按住下腹的伤口,转身走了出去。

☆、尾篇(06)

市局三楼的开放平台上,景良辰夹着烟的指尖微微颤抖,掌跟撑在粗粝的石砌围栏上,一筹莫展。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事情似乎正脱缰野马般朝着失控的方向滑足狂奔。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该操心有着杀人嫌疑的倪澈到底怎样洗白,还是担心那个为爱走天涯的表哥最后如何收场。

稍微想远一点,这种情况牵涉甚广,后果简直可以不堪设想。

倏然,他居高临下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一辆停在市局门口的出租车上走下来,身上还穿着制服。霎时间景良辰不顾一切地将烟头朝地面狠狠一摔,妖风般裹挟着满身戾气朝楼下狂奔过去。

“景澄!你可真行!啊?!”景良辰的手指死死钳在景澄的手腕上,几乎是将他连拖带拽弄进了市局办公楼的大门。

“先是在警车轮胎上动手脚,然后让好几个兄弟追着你的手机信号找到一群泥腥狗臭的活猪,还打着警察的名义在大马路上公然劫车……你知不知道,就是现在,还有十几个弟兄们正沿着那小破客运站四处打听你的下落!

你能耐了啊?在警校里学的和在警队里练的都用在了自己人身上是吗!

你究竟是想帮她,还是想害她?!你知不知道你们两个这么一跑,就是教科书一般的越描越黑,啊?!

既然你那么能耐,干嘛还让那个车主主动报警找车?干嘛现在还跑回来?负荆请罪吗?

你就料定了我们不会公开通缉你们两个是不是?”

景良辰将景澄一路拖到一楼走廊最里面一间平时不太常用的会议室里,反身关上了门并落下锁。

“你把她藏哪儿了?马上说出来,我带人去接她到市局,一切就都还有转圜余地。

赵队使出浑身解数把这案子从底下分局给提了上来,这会儿正在楼上跟局长汇报情况,你爸是什么脾气你应该最清楚的吧,他把你直接关起来或者一脚踹死我都不会觉得稀奇。

还有倪澈,倪家对她什么态度你也想象得到吧,现在倪焰死了,如果让倪家人先一步找到她,她会比倪焰死得痛苦一百倍!”

景良辰磨破了嘴皮子,把刚刚站在平台上想得到的威逼利诱各色说辞统统一股脑倒了出来,他不能看着他哥就这样把自己在刀山火海里出生入死拼出来的一切甩手葬送。

“景澄,我跟你保证,我在看守所有的是说得上话的朋友,就算倪澈的事情弄清楚之前她得暂时在那边委屈一下,我也保证不会有任何人为难她,全部都可以是最好最宽松的条件。”

“人不是倪澈杀的,她不是畏罪潜逃,我不会让她被人关进那种地方的。”景澄的语气有些虚弱却不容辩驳,他紧紧按着下腹倚靠在会议室的白墙上,指腹隔着厚厚的衣料沾染到一片濡湿。

“我也没想逃,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现在就回来给你们一个交代。

我会把事情查清楚,把清白还给她,然后正大光明地把她接回来。”

“正大光明?”景良辰怒极反笑,“我可以告诉你,技侦初步的指纹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现场除了倪焰和倪澈,并没有发现第三个嫌疑人的指纹。

还有,注射药物的针管和针头已经在别墅后面的草坪里找到了,上面清楚地留着倪澈的指纹。

而尸体和针剂里残留的药物也检测确定了,布比卡因,一种临床上十分常见的局部麻醉药剂,一旦过量注入血管就会引起心肌毒性,必死无疑。

景澄,你心里清楚的,倪焰想你死,她又是那种为了保护你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人,你问问自己的心,你就真的从心里相信她是清白的吗?她大过节的在倪焰家周围堵了他三天,你觉得她是去做什么的,跟他再续兄妹情谊吗?”

“她说不是,我就相信她。”景澄脸色虚白,后脑抵在墙壁上,用力地闭上了眼睛。“你们也别白费力气了,在证明她清白之前,没有人能找到她。”

景良辰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会议室的门锁被用力从外面压了几下,随即传来钥匙互相碰撞的哗啦轻响和开锁声。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大门被猛地推开,程局抬手轰小鸡儿一般一把将景良辰扒拉到旁边,大步上前,抬起一脚照着景澄的胸口狠狠踹了下去。

跟在他身后的赵队赶忙扑身上前拉住程局的胳膊,但还是晚了一步。

景澄被踹得仰身向后飞去,撞得两旁码放整齐的金属支架座椅叮里咣当翻倒一片。

他落地的一瞬,后背重重砸在椅子翻起的脚轮上,脊骨和肋骨霎时传来一阵恍若折断了的剧痛,加之刀伤深处内脏撕裂般的痛楚,几乎疼得他失去意识。

景良辰吓疯了,踩着桌子椅子跳进支楞巴翘的座椅堆里,架着景澄的胳膊想将他扶起来,这才看见他一直按在伤处的手上满是鲜血,藏蓝衣襟上已经晕染了比巴掌还大的一片暗色。

“别别别,他身上有重伤,禁不起这个。”赵亮也跨着椅子跳过来,跟景良辰一边一个将景澄托架起来,“这这这,伤口是不是裂开了,赶紧叫个车去医院处理下,良辰?”

景良辰接到赵队飞来的眼色,赶忙扶着景澄就想往外走,起码先把盛怒之下的这波儿躲过去,却没想到景澄晃了一步挣开了他的搀扶,向前一步站在了程局的对面。

他脚步虚浮,人也明显孱弱,迈步时不由自主地抬手撑了下桌沿,雪白桌面上清晰地印出一个血手印。景澄努力挺直脊背,似乎想让裹在警服里的自己不要显得过于狼狈。

“对不起,但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事情查清楚。”

景良辰觑着他姑父黑云罩顶的脸色,身上每一丝肌肉都是紧绷的,他真担心程局再祭出这么怒火中烧的一脚,那么他哥大概就可以了却爱恨直接飞升了。

“脱了,”程光毅负着手冷声道,“把警服脱了,证件和配备都交出来!”

“你要关我么?”景澄的声音微微发颤,透着一种从心底发出的寒意和难以割舍。

他永远都不能忘记自己第一天领到警服时那种狂喜的心情,也记得自己曾经无数次在程局休息的时候偷偷把他宽大到离谱的制服穿在身上比划出射击的姿势或者把景良辰按在地上当贼抓。

景澄的目光濡湿一片,那么坚毅如冰的一个人,流泪的时候也格外让人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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