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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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穿了件大翻领的卡其色风衣,里面是一件黑色衬衫,衬衫的领口开了两粒扣子,又被她的睡姿蹭得有些微微咧开,领口间露出一角雪白的肌肤。

景澄当然不是登徒子,从没想过借着人家熟睡的机会偷偷欣赏什么风景,只是那领口间隐约露出来的一点点紫色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种小巧的淡紫色花瓣应该是迷迭香,当年景澄为了吸引倪澈,对那首《斯卡布罗集市》做过详细的功课。

这首歌里提到了四种植物,分别是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于是在看过电影《毕业生》的那晚,景澄在送倪澈回家的路上给她讲过,欧芹可以入药,象征着复原和完好;鼠尾草代表力量;迷迭香是恋人们表达爱慕的礼物,象征着忠诚和永恒的回忆;百里香的图案则经常出现在骑士们的披肩上,代表着勇气。

《哈姆雷特》里曾经写道,“迷迭香,是为了帮助回想,亲爱的,请你牢记在心。”

她现在将迷迭香纹在了自己的胸口,又是想回忆什么,将什么牢记在心呢?是那一场不忠的欺骗,还是在提醒自己永不忘记对他的仇恨?

纹身的位置,应该就是当年她中枪的地方,孱弱的美丽能否轻易掩盖生命里最刻骨的伤疤?

景澄的眼底氤氲出一片模糊不清的血色,虚虚地与她的衣襟重叠。他感觉到自己在难以抑制地颤栗,抬手紧紧抓住了方向盘,像是溺水之人紧握住绳索。

他强迫自己不要从她身上移开视线,景澄,你仔细看看,倪澈就活生生地在你面前,她有呼吸,会心跳,还会活蹦乱跳地跟你吵架。过了这么久,她并没有永远定格在十八岁里,她长大了,不仅没死,还会拯救别人。

良久,那种源于心脏深处并席卷全身的海啸终于平息,景澄靠在椅背上,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时间就静止在此刻,那么他们两个也许就可以永远地陪伴在彼此身边,忘却仇恨和伤痕,不必考虑曾经和未来,得一个最让人安慰的永恒。

景澄抬起手,虚虚地停在倪澈垂过来的手背上,却像隔了千山万水,怎么也落不下去。

就在他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之中,倪澈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视线聚焦的那一瞬,她像是突然惊醒过来,笃地坐直了身体,还碰掉了虚放在手边的手机。

倪澈匆忙弯腰捡起手机,点亮屏幕看了眼时间,懊恼地抓了下头发,“被你害死了!”她推开车门就要下车,被景澄一把拉住,“你刚睡醒,这样跑出去会感冒的。”

“感冒又死不了人,丢了工作我就死定了。”

她头也不回地朝着住院楼跑了过去,慌乱得有些狼狈,似乎生计问题已经战胜了一切,连他这个可恶的仇人在即将掉落的饭碗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

景澄突然觉得眼前的倪澈比从前那个总要迁就他自讨苦吃的娇气小公主更加真实,一丝笑意不知不觉就爬上了眼角眉梢。

***

“对不起,对不起……”倪澈一见到盛启南就双手合十赔不是,“我在车里睡着了,真是不好意思。”可不是么,她这一觉都已经睡到晚饭时间了,说的马上回来,马都绕地球跑一圈了她人还没到。

盛启南无所谓地摆摆手,“啥事儿没有,下午那台出奇顺利,没一会儿就收工了,我这还闲半儿拉膀子呢,是吧铜钱儿。”

“对,挺顺利的。”童潜盯着倪澈认真看了看,“这会儿还行,总算有点儿血色了,你今晚行吗?”

“行行行,肯定行。”她可不打算再给别人添麻烦了,本来大家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谁的那摊子事儿都不少,有人少干了,就得别人帮你把这部分扛出来,绝对是雪上加霜坑队友。

“晚饭吃了么?”

倪澈强忍住饱嗝,“那个……中午吃多了,一点儿也不饿,你们该下班就赶紧走吧,扫尾的事儿给我就行。”

她闷头整理的好一阵资料,一抬头看见童潜还趴在桌子上看书,“童潜,你还不回学校?等会儿食堂都没饭了吧?”

“我不饿,等你呆会儿饿了,我出去买饭回来一起吃完我再走。自习室看书还没这里清净呢。”

“我今晚吃不下东西了,你别等了……那个,今天下午,谢谢你。”

前一秒童潜还在忌惮他用倪澈放鲸医大鸽子的事儿威胁她让她生气,不知该怎么赔罪将那篇儿翻过去;这会儿听她跟自己道谢,心里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于是得寸进尺地要求,“不然……我陪你值夜班吧,我可以跑腿。”

“开什么玩笑,用你跑什么腿,明天我可以轮休,你还得按时到岗呢!”

“我肯定不耽误明天上班啊,你看这里,几个凳子拼一下,赶在下半夜我随便睡三两个小时就可以了,考试季我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一连两个星期都没事儿。”他这佛脚抱得还挺自豪。

“年轻真好,像我们这种一夜没睡好的,第二天就立马完蛋。”

“是因为那个警察让你没睡好吗?”小孩儿的刨根问底精神又来了,“你是不是还在乎这个“前前男友”?我看得出来你对他那个女性朋友不怀好意。”

“胡说什么呢你!我哪里不怀好意了,是给她加药了还是下毒了?小孩儿别总掺合大人的事儿,赶紧回学校去!”

童潜像个脱水的蔫吧茄子,知道自己又多了不该有的嘴,颓然地开始收拾书包,临走还心有不甘地丢下一句,“他不选你,是他的损失。”

也就算他走得快,不然倪澈非得把朱晖那只一斤重大杯子掼他后背上去,谁告诉你是他先不要自己的了?怎么能猜得这么准呢!

***

这一夜似乎还挺平静,只在晚饭时分被产科叫去上了个无痛分娩,倪澈窝在办公室里看文献,不知是不是白天补觉补狠了,脑子里异常活跃,总是静不下来。

她站到窗边朝下午景澄停车的地方望出去,方向不对,找不到那片停车位。

方向感缺失人士困难地闭上眼睛,东南西北算命似的地盘算了半天,抬手朝左侧指了个方向,应该是那边。

倪澈推门出去,沿着走廊一路来到步梯间的小隔窗,站在这里向外看,恰好可以看到那一小爿车位。路灯下,钛灰色的308孤单地停在原地,倪澈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果然留下来陪那个滕青了。

心里刚刚被那一顿饭填满的空缺瞬间稀里哗啦又被掏成了个四面漏风的风楼,她再次体会到了那种被一枪洞穿的疼痛。

leon,你究竟在什么地方,这么大一个鲸市,我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你。带我回美国吧,我们以后永远都不再回来了,跟这一世彻底作个诀别。

倪澈颓然转身,笃地撞上了一个黑影,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那人率先一手揽住她的后背,温暖干燥的掌心轻轻压在她的唇上。

倪澈瞪着惶恐的眼睛看清对方,景澄?这是要做什么?

景澄冲她做了个噤声的眼神,轻轻放开手,将她推到窗边朝上指了指。倪澈将头贴近玻璃窗,视线向上一扫,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六楼的窗台上坐着一个人,她最先看到的其实是一双垂在外面的腿。

这个时段从附近经过的人很少,大概还没有人发现窗口上坐着个准备跳楼的人。景澄冲倪澈打手势,示意她走开一些拨119报警。

倪澈掏出手机缓缓退回走廊里拨电话,她看见景澄正轻轻地拨开五楼的窗户,为了不惊动楼上那位,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倪澈飞快地在电话中讲清事由和地址,随即又拨了个电话给医院保卫处。

景澄已经推开了窗户,轻轻一跃站到了窗台上。倪澈快步走回来,一把拉住他的裤腿儿,用力地瞪着眼睛警告他不能冒险。

他没着急行动,而是缓缓蹲下身来,几乎是贴在倪澈耳畔用气声说,“楼上的防火门推开会惊动她,我看过如果从七楼将她踹回走廊里,高度太高了,没有工具可能够不到,只好从这里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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