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1 / 2)
杜呈砚摸了摸女儿的头,指着仆妇身上的杜恒言道:“婉婉,这是你阿姐,恒言!”
举着胳膊的杜婉词放下了胳膊,抬眼看杜恒言,一个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儿,一身藕色银纹襦裙,头发梳成双螺髻,只腰上系着的一只双面满绣的小鱼荷包颜色略鲜艳些。
杜婉词扬了笑脸,唤了一声:“阿言真好看,娘肯定喜欢!”面上的鄙夷一闪而过,面上还是六月孩童的热情。
自爹爹和阿翁阿婆一起去庐州,她便已知晓,她有个妾室所出的姐妹在庐州。
杜恒言微微垂眸,她没有喊她阿姐,而是直唤其名。
在大赵国,长幼有序,今个她若唤了一声“阿姐”,她杜家长女的身份便让人了。汴京城里头的贵胄之家,若是替长子娶媳,优先考虑官宦人家的长女,因为长媳往往也是一个家族的宗妇。
杜婉词忽闪的杏眼看着杜恒言,忽地拉着元氏的手,有些忐忑地轻声问道:“阿婆,阿言都不与婉婉说话,是不是不喜欢婉婉?”
杜恒言抿了抿唇,她竟察觉到了一个五岁女娃儿对她的不友善。忽地想到,是了,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姐姐来分爹爹的宠爱,莫说五岁,便是三岁也要闹的。而且,这个姐姐还不是她娘生的。
元氏看了赵萱儿一眼,对阿言道:“阿言,以后郡主便是你的娘亲,快快行礼!”
杜恒言从仆妇身上下来,清脆地喊了一声:“阿言见过郡主娘娘!”小手儿叠在一起,规整地弯腰形礼。
元氏赞许地点头,这才道:“婉婉乖,阿婆乏了,你跟娘回去吧!”
杜太初、杜呈砚,没有一人应声,默色无声地进了宅院,徒留惊愕的昭城郡主和杜婉词呆愣在府门口。
赵萱儿暗暗捏紧了锦帕,才用凤仙花涂好的指甲,戳红了手心,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了杜恒言的小身影。
她防贼千日,终究还是让贼的女儿进了杜家的大门。
“娘,爹爹怎么不抱婉儿?”杜婉词仰着小脸,十分不解地看着她娘亲。
赵萱儿揽过来女儿,轻轻笑道:“婉婉,爹爹接了你姑母府上的妹妹回来,颇为劳累,我们回肃王府看外祖母可好?”他们想把这个贱人的孩子接过来,可是作为杜家的原配夫人,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
元氏牵着阿言的手,道:“阿言这些日子先和阿婆一起住嘉熙堂可好。”
杜恒言点头,轻声道:“阿言听阿婆的!”
“哎!”元氏眼泪一下子便掉了下来,侧首抹着眼睛。这孩子总算开口说话了,一路上这孩子只言片语都没有,刚才让她喊赵萱儿,她也以为她不会开口。
她一度以为,这孩子以后怕是开不了口了。
杜恒言回身望了眼身后的杜家母女,娘,我见到她们了。杜恒言摸了摸小鱼荷包里的那枚喜鹊登梅的银簪子,那是她在娘入棺前取下来的,她将她的小凤鞋放在了棺木里。
赵萱儿一去王府四五日都没有回府,府中的女使、仆妇开始三三两两地说起了闲话。
“你说少夫人哪一日才会回来?”问的是嘉熙堂管花草的闫婆子,她的儿子娶了元氏身边的凌妈妈的女儿,是以在嘉熙堂中一向什么都敢说。
另一个压低了声音,道:“我看回来自是会回来的,京城里头,谁不知道少夫人对将军的情意,只是这回将军实是伤了少夫人的心,少夫人可是肃王府的郡主,被王爷和王妃捧在手心里的明珠,苦守空房多年,将军一回来便带回来一个庶女,啧啧啧!”
杜恒言躺在假山顶上,一片荷叶盖着脸,七月的太阳热辣辣的,这时候,她好像才觉得她是活物一般。
“哎,我听凌妈妈的意思,这新来的小娘子,似乎不是庶女!”说到这里,闫婆子左右看了看,低了音道:“是杜家当年童养媳的女儿,按顺序,这才是原配嫡女!那小娘子比咱府上的小娘子还大上几月呢!”
另一个婆子被唬的张大了嘴:“嚯嚯,好家伙,还有这么一出?”
闫婆子见对方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微微犹疑了一下,干脆放出了大招道:“你别不信,这小娘子全身素服,你知道为甚,她娘新丧!”
在对方蓦然捂住的嘴,放大的瞳孔里,闫婆子还是心虚地道:“可别传出去,这家可是少夫人当着的!”
那婆子木楞地点头,已经被这爆炸性的信息炸得回不了神,半天心里嘀咕了一句:“大户人家就是阴私事儿多!”
正说到这里,凌妈妈忽地带着新采买回来的小丫鬟紫依、紫云过来,问道:“可曾见过言小娘子?”
闫婆子撸着沾了草叶的袖子,笑道:“我们一直在这剪枝子,一只小猫都没看见,可是言小娘子不见了?”
凌妈妈点头,皱眉道:“嗯,老夫人急的在哭呢,你们也先放下手中的活,赶紧找找!”
假山上德杜恒言一阵头晕目眩,努力想应一声,竟发不出来声音,难道,心里忽地自嘲,难道她要成为卞京城第一个晒太阳晒死的小娘子?
杜恒言醒来的时候,元氏倚在床边,见她醒来,双手合十,口中一直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喂了杜恒言喝了些水,才抹了泪道:“言儿,林老相公说你聪慧不似寻常小娘子,容儿病了的时候,你一直照顾在跟前,今日,阿婆也不将你当稚儿看待,与你说两句剖心的话,你娘虽不是我亲生的女儿,可她在我跟前长大,与亲生的也无异,我既是将你从明月镇上带回京城,一定会给你一个家,你娘两为我杜家平白无故受了那许多冤屈,我一定会加倍偿还于你,你便是我杜家和婉词一般无二的小娘子,你可明白?”
阿言看着元氏,她其实并不欠她和她娘的,阿言举手环住了元氏的脖子,将脸贴在元氏布满泪痕的脸上,轻声道:“阿言明白,阿言长大后一定会孝顺阿婆!”
“孩子啊,你吓死阿婆了!”元氏搂着这孩子,哭得又一次哽咽。
杜太初站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轻轻吁了口气,这么一块璞玉,他晚年除了养鸟,还可以教娃娃。
赵萱儿带着女儿在盂兰节前夕回了府。盂兰节要祭祖,赵萱儿不准备和杜呈砚和离,自是要回来准备祭祀,否则便是妇德有缺。
杜太初在嘉熙堂的小佛堂里,给杜秋容专门设置了一个牌位,让杜恒言祭拜。一早,杜太初便带着阿言去街上买转明菜花,花油饼,杜呈砚这一日去了道者院为阵亡的军士们上坟。
杜太初听着阿言背完了两首唐诗,摸着胡须道:“今个你要跟着阿婆给你娘念经文,就到这里吧!”
杜恒言收了书放进书袋,问阿翁道:“阿翁,慕俞可有信寄过来?”
杜家老爷手一抖,咳了一声道:“阿言不提,阿翁倒忘记了,阿言等等,阿翁去拿!”心里不由暗骂,林老头倒是教的好孙儿,这般小就赖上他家孙女了。
杜恒言对着阿翁微微一吐舌头,他知道阿翁这是故意扣下了她和慕俞的信。
门外的杜婉词看着杜恒言对阿翁作鬼脸,微微失了神,即便这个女孩儿来路不明,可是阿翁和阿婆却将她捧在心口,她由娘亲请来的女先生教,杜恒言跟着阿翁学。
娘亲说阿翁不过是乡野的乡绅,比不得朱先生出生世家,又是京中有名的才女。
可是幼儿启蒙,哪用的着才女来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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