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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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还没歇上半分钟,门就吱呀一声开了。秦梅香半寐着,还以为是跟包小窦子。他含混而低柔地说:“容我歇一歇,实在是累了……”

关门的声音传来。秦梅香心下还没安定片刻,就听见有陌生的脚步靠近,紧接着是灼热的呼吸喷在脸上。他茫然地睁开眼,就见两只亮得不同寻常的黑眼珠子正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秦梅香被惊得一颤,强笑着起身:“许将军……”

许平山伸手按住他的肩,似笑非笑:“秦老板,为这一饭之约,我可是等了你足足七日。”

肩上顿时仿佛重逾千斤。秦梅香起身不得,只得略定了定神,歉意道:“既与将军有约,梅香并不敢忘。只是近日实在是戏上太忙了,确实一时脱不开身……好在明日无戏,将军若是有暇,梅香自当奉陪……”

他身上是素净的青衣装扮,因为唱戏耗光了气力,此刻看来就是个柔弱婉娈的美人。

许平山自打开荤以来,在色之一途上从来不曾委屈自己,对着看上的人能忍这么多天,已然是破了天荒。而且秦梅香是个比女人更美的男人。他从未尝过这等新鲜,又另外生出了一重刺激。

九花娘缠在徐胜身上的情景再度冒了出来。此处没了台上台下之分,尤物近在眼前。秦梅香眉眼微垂,是极顺从的模样。

妈了个巴子,许平山想,这他妈再忍就要成王八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压住秦梅香,拉着他的手往皮带下头按去,发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单音节:“嗯?”

秦梅香暗自心惊。没想到此人和瑞王爷一路货色。但他对瑞王爷心中还有数,对许平山却是一时吃不准。待到这人凑上来在他颈窝里啃,秦梅香终于有些不安起来——这怕是要当场动真格?

他是从风月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对这样的事不至于三贞九烈。只是多少还留着一些羞耻心,顾念着脸面。他一面偏开头躲避,一面沉着气劝说道:“将军,此处确实不合适……人来人往,外一传出去,只怕有损将军的声誉……”

许平山闻若未闻,已然把他戏服下摆掀了上去,正摸着水衣的衣带往外扯。秦梅香心里暗暗叹气,隔着戏服按住他的手,声音平静而顺从:“将军别急,不是这么来的。”

许平山从未遇见过事到临头还冷静如斯的,闻言忍不住抬起头,一挑眉毛:“那该怎样?”

秦梅香直视着许平山的眼睛,忽然微微一笑,单手解开了他的皮带扣。下一秒,土匪师长的命根子就落进了他的手心。

两个人同时抽了一口气。许平山是嘴里抽气,因为舒坦。秦梅香却是在心里抽气,因为那东西的可观。他几乎想要苦笑,这次怕是真要遭罪了。可出乎意料,许平山的呼吸只是陡然加重了一会儿,就戛然而止了。

秦梅香手上湿得厉害,心里却平静下来。原来是银样蜡枪头,他冷淡地想,这就好办,没什么不能应付的。然而这样想着,脸上还要笑一笑:“容我把妆先卸了,再与将军说话。”

许平山松开他,敞着腿张着胳膊往沙发上一靠。

秦梅香起身,慢条斯理地洗手。因为实在超乎寻常地多,沾得他满手都是,有不少流进了指甲缝。身后一直没有整理衣服的动静。他洗好了手,开始对着镜子卸装扮,余光看见镜子里的不速之客正盯着自己的背影,饶有兴致地瞧。衣裤就那么大敞四开地,该露不该露的都露在外头。

秦梅香低了头,默默地卸妆。

换衣服的时候,许平山还在那儿四仰八叉地坐着,一点儿回避的意思都没有。秦梅香只把他当作空气,但是没有像往常那样脱换戏服里头的水衣,只是在外头直接穿了长袄。他换好衣服转身,许平山终于双手一拍膝盖,从沙发上坐起来。他身躯高大,把秦梅香笼罩在影子里,当着这美人的面儿整理皮带,痞笑着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

秦梅香很淡地笑了一下:“明日几位梨园同行在赏心茶楼有小聚,不知将军肯不肯赏光?”戏曲业繁盛,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是戏迷。有时光是听戏还不能满足,于是民间自发地组成了许多票房供戏迷们票戏过瘾。赏心茶楼就是一家很有名的票房,许多有地位的票友和名角儿常在此聚会,是一处上流社会的交际娱乐之地。

对于许平山其人,秦梅香也听了一些传闻。他觉得这人虽然急色,但应当是很有野心也十分需要在达官贵人们的圈子里立足的。他卖个人情,既能让许平山得利,也是为自己谋脱身。赏心茶楼里名伶往来很多,以许平山的地位,自有投怀送抱者。喜新厌旧乃是人的天性,他到时候冷淡些,令这人失了兴致,也就慢慢把这事儿应付过去了。

这样想着,神情就更真诚了一些。哪知道许平山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用不着等明天。”他高大的身子忽然一矮,把秦梅香大头朝下扛了起来。

秦梅香愕然。

许平山一脚把门踹开,大步流星地往外走。郑班主正端着彩头和经理等在门口,见状都惊呼起来:“诶呦喂,这是怎么着了……”

秦梅香沉声道:“请您把我放下来。这里可是戏园,明日若是登了报纸,对将军名声有碍……”

“名声?”许平山朗声大笑:“名声能当饭吃么?”他声音有种恶意的促狭:“名声能当觉睡么?”

秦梅香一声不响地挣扎起来。可惜一力降十会,许平山轻轻松松地就把他的腿箍住了,还顺便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捏了两把,威胁道:“再闹就在这儿把你办了。”

这土匪砸了个响窑,高高兴兴把新得的宝贝往车里一塞。小黑车一溜烟儿就开跑了。留下从后头追出来的戏班众人不知所措。

秦梅香头晕眼花地坐在车上,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许平山伸手来搂他,他只能略挣扎了一下表示抗议。情势逼人,这人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出身。他不想真惹恼对方丢了性命。那可就太不值了。

所以他沉默了下来。

许平山看出他的不情愿,粗大带茧的手指轻轻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扭过头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秦梅香垂眼,正想说点儿什么客气话,哪知道这土匪师长凑过脸来,在他嘴上响亮地香了一口。香过之后还砸砸嘴,感叹道:“自打头一回见了你,我特地去云喜堂瞧了瞧。啧,竟没一个比得上你的。”

四大清吟小班里,只有云喜堂是相公堂子,里头有不少顶尖的歌郎。名伶叶小蝶,就是云喜堂出身。可秦梅香听了这话,只感到一种麻木的屈辱。他虽然身不由己要与人往来应酬,但唱戏本身是一项清白的职业,与挂价卖身是截然不同的。他受了十几年的苦楚,以为自己熬出了头;结果到头来,又被许平山一句话打回到泥地里。原来在世人眼中,戏子与娼妓根本没有分别。

他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将军谬赞了。”

许平山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秦梅香就低眉顺眼地由着他看。这么不尴不尬地坐了一路,直到车子在许宅大门前停了下来。

许宅是座三层的小洋楼,大门到房子隔着挺老大的一片院子,门口有人站岗,院子里有人巡逻。秦梅香想起来,这里原来是寓公钱敬安的宅邸。李大帅赶跑了吴大帅,吴氏一派的钱公就失势跑路了。这宅子落入许平山手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秦梅香被许平山搂着,一进门就被乌烟瘴气熏了个趔趄。挺好的洋楼,弄得像个妖精洞似的。一屋子丘八东倒西歪地搂着妓`女喝酒吃肉,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许平山看到这种情状,似乎也觉得有些丢人。皱着眉头开口:“嘿,嘿,都干什么玩意儿呢?老子没回来就吃先上了?”

屋子里稍微安静了一点儿,一个黝黑敦实的军官笑嘻嘻凑上来:“这不是大伙儿饿了么,这都后半夜了,干等您也不回来。”紧接着又看见秦梅香,顿时激动起来:“啊呀是秦老板!您不知道,看您一场戏可太遭罪了:去一回,十个脚趾头都让人踩肿了……”说着就要来和秦梅香握手,结果被许平山一肘子怼了回去。那军官也不生气,回头嚷嚷:“都往边儿上闪闪,给大哥和秦老板让个座!”

虽说乱了一些,可到底也是应酬。秦梅香心里平静了些,重新打起了精神。许平山状似不经意地给他一一介绍那些个军官,那个黝黑敦实的是王旅长,又有其他诸多旅长团长,个个都是许平山的把兄弟。秦梅香算是听出来了,这根本就是一屋子被收编的土匪。他这是进了山寨了!

唱戏讲究饱吹饿唱,他一连七日空着肚子从下午唱到第二天凌晨,体力消耗本来就大。若是按照以往,早该吃些清淡的东西回家休息。但眼下桌上除了肉就是酒,还有一屋子闹哄哄的兵匪和妓`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身。

他随着众人饮了几杯酒,又捡了几桩梨园里无伤大雅的趣事与人谈笑。大家笑过之后,立刻有妓`女撺掇着让他唱戏来听。因为在戏台之外见到秦老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他本人又是这样和气,并没有红伶身上的架子和脾气。

戏子娱人原是本分,哪次宴饮他都逃不掉要开腔唱上一折半折。秦梅香正思量着要唱个什么,许平山却放下酒杯笑起来:“这么乐意听戏,怎么不上戏园子里听去?”

那姑娘没听出这句问话里的深意,尤自拉着众人起哄架秧子:“秦老板的戏票多难买啊?今儿遇上了,怎么也不能放过了,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许平山转着酒杯:“合着这是要打劫我们秦老板了?怎么,想改行当胡子了?”

那姑娘不知深浅,冲许平山飞了个眼风,娇声道:“遇上了师座,就是当胡子姐妹们也乐意啊……师座既然劫了秦老板,便让我们也跟着劫上一回吧……”

许平山若有所思:“你这话说的,到底是瞧不起秦老板呢,还是瞧不起胡子呢。”

桌上渐渐静了下来。那姑娘脸色有点儿变了,强笑道:“今日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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