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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日本对于刀剑计算的量词,一振刀就是一把刀这样子,像一期一振的含义就是倾尽一生只能铸造出一把的刀(大概意会)】

第二章

每一把刀剑的锻造从来都是漫长而又辛苦的,锻刀炉燃着烈火熊熊,灼干空气之中的水汽,刀匠赤裸着上身,汗水随着肌肉起伏流淌而下,给酱色的肌肉镀上一层仿佛金属一般的光泽。

刀匠挥起锤子,重重敲打在初现雏形的刀剑上,火花四射,而后盘踞于上身形瘦削的神明抬手,神力化作无形的锤,敲击而下。

人类眼睛所不可见的力量引动着天地间的灵力灌注进凡铁之中,卷起风旋,落下细雨,迷蒙薄雾之中酝酿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奇妙变化。

日夜不休,一天,一天,又一天。

刀匠不知疲倦地挥舞着锤子,他的双唇皲裂,双眼通红,手上遍布着被火焰灼烧出的伤痕,但他浑然不觉,眼睛里只看着那柄渐渐展现出绝世光彩的刀。

神明的唇色已是没有任何血色的白,覆盖着容貌的面具之上,红金的纹路却是愈发璀璨,红的如浓艳欲滴的鲜血,金的如晨曦微明耀目的朝阳,他的指尖流淌出几乎凝成实质的灵力,一下一下,将力量灌注于刀剑之上。

量变,继而质变。

终于在某一瞬间,光华璀璨,灵光闪烁,生机勃勃。

是的,生机勃勃。

凡铁之中,竟也是被稻荷的神力催生出了一点蒙昧未明的辉光,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闪动着,像是呼吸一样,一闪,一闪。

刀匠终于精疲力尽,摇晃着栽倒在了地上,他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自己锻造出的刀就倒了下去,锤子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锻刀炉内炉火渐熄,只有木炭间明灭着一点点火光,忽明忽暗。

刀身如镜,照映着锻刀炉里炭火明暗,刀刃凝着一点寒光,仿佛凝固在碎裂瞬间的冰,明光中似流水微漾。

宗珏俯身,指尖轻轻落在刀刃之上,刀身上的光辉极亲昵地包裹着他的手指,撒娇一样地忽闪忽闪,就像是牵着家长的手撒着娇不愿意放开的小孩子。

“分别之时终将到来。”宗珏说道,“你会流转于尘世,沾染鲜血,明见人心,命运如长河奔流,不知去往何方。也许你会高高在上,受人崇敬供奉,历经岁月仍然一如今日,也许你会堕入污泥,无人知你锋锐无匹此世无双,亦或者……你会折断于某处,尘归尘,土归土,再没有过去,也再没有未来。你需要知道,这都是你作为刀剑的宿命。”

那辉光仍然亲昵地缠绕着他的指尖,温暖而又柔软。

还只是个初生的小小付丧神,又能懂得什么呢。

宗珏抿抿唇,面具遮掩下看不出神色,只是沉默着摊开手抓住了刀身,锋锐的刀刃划开他掌心的皮肤,沾染着黄泉秽气的鲜血从伤口流出。

鲜血并没有流下去,而是仿佛被刀刃吸收了一般,在钢铁之上洗练出如水如冰一般的光泽。

以稻荷的神力锻造,以黄泉的鲜血开刃。

这是作为铸造者,他能给予这个孩子最大的庇佑。

“我祝福你。”宗珏语气淡淡,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我愿你强大,忠诚,坚韧,历经岁月流转而身如琉璃,看遍人世变迁而心如明镜。”

刀刃划过宗珏的掌心,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他无所谓地撕下羽织随意裹了裹,专注地看着那鲜血如何流淌过刀锋,刀身如何散发出夺目的明亮光彩。

“希望终有一天,我们还能于岁月长河之中相见。”

神明的身影渐渐融化在了黑暗之中,明明一身雪白的羽织,却仿佛天生便归属于黑暗一般,如同一滴墨水滴进水中,无声无息再无踪迹。

只有刀剑之上那凡人无法得见的辉光,似是落寞又似是期待地闪烁着。

……

此时本丸里已经入了夜,夜色深沉月光微弱,也没有星子漫天,仿佛只草草扯了块黑布做幕,全然的敷衍了事。

药研藤四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他孤身一人,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孤独,但是当离开了时之政府狭窄的独身宿舍,躺在这间睡下整个粟田口也绰绰有余的大房间里时,某种不是滋味的苦涩依旧盘桓在他的胸口,像是一只大手攥着他的心脏,让他难以呼吸。

也许那五味杂陈的苦涩之中,隐约还有几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因为前路未卜而产生的惶然无措。

他又翻了个身,攥着被子角焦躁得浑身是汗,又不得不闭着眼强迫自己快些睡过去——隔壁的歌仙兼定白天收拾了一天东西,还处理了积压在案头的公文,晚上的饭菜也是他做的,此时想必已经很是疲惫,万一打扰到他就不好了。

药研藤四郎这么想着,闭着眼胡思乱想了半天,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但是他以为睡着了的歌仙兼定,却是披着外衣推开了门,看了一眼没有亮灯的隔壁,提着鞋轻手轻脚地走下回廊,之后才把鞋穿上,快步走到本丸的大门口。

歌仙兼定推开门,冬日里还是有些寒意的,开门时一阵凉风窜进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站在门口眯眼看着蜿蜒曲折的青石道路,不多时,他就看见一道身影慢悠悠地走了上来。

“欢迎回来,主殿。”歌仙兼定迎了上去,下意识就想要把自己的外袍脱掉披在宗珏身上。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宗珏此刻的脸色实在是太过苍白,就像是那种久卧病榻的人才会有的没有半分生气的白色。

“睡一觉就好了,不用担心。”宗珏抬手拒绝了自家过于贴心的初始刀的照顾,转而问道,“本丸里怎么样?”

“上午药研藤四郎就已经过来了,我跟他收拾了一下院子,还有公文也已经处理好了,我大致总结了一下,您需要现在过目吗?”歌仙兼定担忧地看着似乎身体状况不佳的审神者,忍不住又劝了一句,“今天太晚了,若身体不适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宗珏点了点头道:“我去看看药研藤四郎,之后就睡。”顿了顿他又道,“今天辛苦你了,做得很不错。”

闻言歌仙兼定露出了一个微笑:“非常感谢您的夸奖。”

他们说话的功夫也就走到了歌仙兼定的屋子,宗珏道:“你先去休息吧,不用跟着我了。”

“那您有什么事情,还请立刻呼唤我。”歌仙兼定也不坚持,只不过走的时候还是坚持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审神者过于单薄的羽织上,“夜深露重,还请注意身体。”

宗珏哑然失笑,他都多少年没被这么照顾过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扯了扯身上还带着自家初始刀温暖体温的外衣,“你赶紧进去吧,外头冷。”

披着歌仙兼定的外衣,他小心地推开隔壁的房门,房间里黑漆漆空荡荡,他眯着眼看了好一会,才在角落里找到蜷着身子睡得很不安稳的药研藤四郎,孩童模样的短刀抱着被子,一只手虚握着放在身边的本体,只要听到什么动静,顷刻间就能暴起反击。

明明是在最安全的本丸里,却像是身处龙潭虎穴,眉头紧皱,不得安宁。

但即便是以短刀的警觉,竟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宗珏的靠近,只是呓语几声,不安地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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