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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贞见他心生惧意,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梁公公,外朝的文臣武将换个座师都要被人诟病,我们这些服侍贵人的家奴,就更是只有服侍的贵人出头,我们才有出头的机会。小殿下的前程远大,只要他能平安长大,咱们都有机会平步青云……这世上,再不会有比这更好的前程了。”

做了皇长子亲信的大伴,那是再明白不过的通天大道,梁芳的惧怕也只是一瞬,万贞话头一提,他就打起了精神,狠狠地说:“咱家晓得轻重。往后一定紧随着小爷,寸步不离!不管小爷要去哪里,绝不叫服侍的人落单,钻了空子。”

万贞点了点头,摸摸小皇子的脸,沉声道:“小殿下,您往后身边的从人一定不能低于两个,更不能乱跑,知道吗?”

小皇子还没有数字概念,但万贞的神色严肃,他却是感觉得到的,愣了会儿忽道:“找……贞儿!”

万贞被哽了一下,耐心的道:“贞儿会去看探望您,不用找!您要记得,去哪里都要有乳母、梁伴跟着,不许跟别人乱跑!知道吗?”

小皇子眨眨眼睛,坚持道:“找……贞儿!要……贞儿!”

万贞无语了,梁芳受了她掩饰弄丢小皇子的恩惠,心中感激,倒是不好明着阻碍小皇子对她的亲近,笑呵呵的道:“行!往后小爷要找贞儿,老奴和妈妈一并陪着。”

万贞皱眉道:“梁公公,这事可不好纵容,会出大事的!”

梁芳叹气:“咱家也知道这事不好办,但小爷真要拗起来,谁管得住?别的也罢了,就怕咱家不陪着,就有屑小钻这空子,再生出是非来。”

两人说话间,另外几拨寻找小皇子的宫人也返回来了,他们知道元宝上吊,都以为小皇子凶多吉少,个个面无人色,只是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回来找梁芳拿主意。待见小皇子安然无恙的被万贞抱着,喜出望外。

皇宫里人命说是金贵,其实也轻贱。万贞和梁芳知道即使事情张扬开来,也不可能查出什么,反而害了自己,都不作声。元宝自尽身亡,就成了小宦官心狭受不得气想不开,泡沫都没起一个,尸身就被化人厂收走火化了。

万贞回到房间,回忆着她翻窗出去时屋里的摆设,仔细对比检查屋里的东西,发现果然被人翻动过,心中凛然。幸亏她的机密东西除了随身携带的外,都分开放在了东江米巷、清风观和新南厂三个地方,这屋子里只放着些宫人份例内的东西和些许银钱。否则今天纵然小皇子的事能侥幸脱身,她自己也要被人抄老底。

今天这事,真不像是内宫女子争宠的手法。但若说是外朝有人下毒手,且不说内廷外朝素有不得相通的禁令,这可是仁寿宫啊!孙太后连年整顿宫务,连接洗了两遍,怎么可能还有人敢在她眼皮底下再对小皇子伸手?

何况现在万辰妃有孕,小皇子不是唯一的皇嗣,按说目标已经小了很多,这种时候向他下手,太不合常理。

未必那下黑手的人,根本就是在等众人都觉得小皇子的重要性下降,心情松懈吧?

万贞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若是商战,这世上能赢她的不会太多;但论到政治倾轧,恐怕她和杜箴言联起手来,都弄不清其中的奥妙。

好在宫廷毕竟是有组织,有规矩的地方,下黑手的人既然只让小宦官偷抱小皇子,不敢直接杀人,就证明他们行动虽然迅速,却不敢把事闹大。靠制造巧合来害人不会时刻都有机会,只要小心防范,想来还是能避开的。

她站在门口发呆,隔壁房间住的女官舒彩彩回来见到,不由好奇的问:“贞儿,你干什么呢?”

万贞心一动,连忙拉了把舒彩彩,悄声道:“彩姐,快看看你屋里有没有什么情况……”

舒彩彩莫名其妙,旋即醒悟过来,连忙开锁进屋,过了会儿气鼓鼓的出来了,恨骂:“瞎了狗眼的小贼,若让我查出是谁,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万贞连忙问:“彩姐,你都丢了些什么?”

舒彩彩连呼晦气:“应郎送我的打头面的金子、宝石,全被偷了!你丢了什么?”

万贞苦笑:“前段时间太后娘娘赏我的虾须镯和金楼钗,都不见了!”

舒彩彩气道:“这贼一偷就是贵重易藏之物,怕不是生人!可恨!可恨!”

万贞问:“彩姐,怎么办?”

舒彩彩怒道:“还能怎么办?去找胡夫人,调人来查!活见鬼了,咱们住这里多少年,掉地上的首饰都没丢过,如今竟闹出入室行窃的贼来了!不查怎么行?”

万贞点头赞同,又问:“咱们要不要还等一等,等别的姐妹回来了一起点一下,看看有多少人失窃,再去找胡姑姑?”

舒彩彩琢磨了一下,摇头道:“若那贼就是咱们院子里的人,人多了凑一起反而尴尬。还是我俩先去吧!”

宫中有个怪例,宫人时常偷盗贵人的物品偷卖换钱,同僚即使看见了,也不会向贵人告发,反而会互相掩护包庇。但到了下层宫人之间,因为大家聚居,缺少私人空间藏钱财,彼此敲诈勒索,巧取豪夺的事常见,盗窃却极之少见。

盖因被敲诈勒索交出钱财,那叫没本事,护不住;但藏得好好的钱财被偷,却会人人自危,出于抱团自保的需要,一旦查出是谁偷窃同僚,立即群起排挤,将窃贼逼走甚至逼死。

万贞和舒彩彩失窃向胡云告状,胡云顿生兔死狐悲之感,立即心腹老姐妹选了得力宫女,分成小队轮流巡查走访,查对失窃之物。

第五十五章 风雪压枝话别

万贞要借失窃的名义把自己从是非里摘出来,但又不放心住处被人查抄。等胡云派巡查队走后,索性将尚食局派给她教养的两个小宫女小秋和秀秀叫了来,让她们在她出宫时轮流守一守门窗。

院子里的女官都知道她和舒彩彩丢了贵重物品,虽然觉得她这样做太过小心眼,但却没想到别处去。

如此过了几个月,虽然舒彩彩和万贞丢的东西没有找回来,但好歹院子里没有再出现失窃的事。女官们习惯了院子里有人照应,在万贞不再派人时反而主动调了自己的教养宫女,轮流过来看院子。

偏偏小皇子如今到了满地乱跑,侍从们都制不住的时候,几乎隔十天半个月的就要从仁寿宫花园那边跑过来找一趟万贞。守院子的人知道小皇子会来,自然不免要展露一下上进心,倒是闹出了不少是非。

万贞被这忽然而来的情况弄懵了,只好用有得必有失来安慰自己,尽量减少小皇子来小院找她的次数。但这样做,心狭的人又不免骂她自己上去了,就要拦别人的路,暗里嚼舌。

放在两年前,这样的流言足以让万贞诚惶诚恐。但现在她不止在孙太后面前站稳了脚跟,与宫人及宫中管事、执事之间的来往,也是她施恩于别人多于受惠,这样的流言对她来说不痛不痒,几天功夫就过去了。

何况当今天子正当青春,后宫嫔妃又不算多,皇长子的亲信宫人这种身份地位,固然很好;但对比起正在位上的皇帝嫔妃那位置来说,还差得远呢!

毕竟皇长子不一定能平安长大,即使平安长大了,也不一定就能成为储君;就算成为储君了,能不能登极,那也不好说……这么漫长的投资周期,只是阻碍一下宫人往小皇子身边凑,那实在不算什么深仇大恨。

在确定小皇子除了万贞以外,等闲不会与普通宫人亲近后,凑上来献媚的宫人逐渐歇了心思,褪了热情。虽然仍然还存有一两分得机会就试一试的心理,但却不像以前那样小皇子一来就蜂拥而上了。

与宫中的不顺心相反,宫外的事务却是顺风顺水。新南厂的事务,连康家叔侄都顺服了,听凭万贞差遣,其余管事头目更不敢炸刺;清风观那边的开发前期成本已经收回,最近收回来的钱财基本都是净赚;就连杜箴言送来的几家商行,也因为出货渠道顺畅,利润直线上升。

加上万贞在是自主创业起家的人,公司运转该勤俭节约的地方很注意节约,而该分红笼络人心时又毫不吝啬。因此手下团队上到吴扫金和康友贵,下到师傅小工,都觉得她这当家人掌家确实很不错,做事既精明又大气,若不是性别不便,跟京都那些有名的大当家比也差不到哪里去。

万贞哪能听不出他们言下这种遗憾之意,既觉得气恼,又觉得无奈。现代社会对女性尚有许多有形无形的桎梏,何况是在大明朝?大势如此,她的个人的身份地位又还不足以与世情抗衡,难道还能像水淹康友贵那样,把人一个个拎过来逼对方承认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不如男人不成?

清风观二期开发将要完成,出钱打深水井的少年却一直没再来过。万贞在那少年出钱的基础上追加了一倍资金,在小区周边在一连打了二十几口深水井,但井边刻名的石碑却一直空着,想等那少年出来命名。

这一等就直等到腊月来临,她在宫中收拢了一些宫人残败不要的旧衣给守静老道布施,才遇到少年。

她与这少年相识近两年,虽然他脾气不太好,遇到的困难也不少,但无论他怎么沮丧,总有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与天真。让人觉得即使挫折再多,他不认输,就有重来的机会。

但这次的少年,竟然在颔下蓄了一小片短须,穿着一件深青色的长袍,腰系金织带,外罩黑貂裘,眉目间那种少年神采尽数敛去,只剩一片沉郁。看到万贞过来,他完全没有过去那种看到可以不顾忌身份,只管口舌刻薄互相吐槽的人的兴奋感,只是微微一笑,问道:“你让守静老道留言见我,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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