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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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来吧。”沈如锦站在若澄身边,伸出手说道。她是闻名京城的才女,沈家以书香传家,她在京城之中已经是名声不小。方玉珠冷哼一声,碍于两人身份,示意管家把两个锦匣拿过去。

沈如锦和若澄将里面的画拿出来,一幅是李成的《茂林远岫图》,一幅是董源的《潇湘图》,两位都是宋朝山水画的名家,而宋朝的山水画又被称为黄金时代。真迹恐怕是收藏在宫中,民间只有摹本。

若澄仔细看了看,发现这画临摹的还是粗糙,一眼就能看出是赝品。她下意识地想起前阵子有人拿着赝品去姚庆远铺子里骗钱的事情,今日竟然在方府又故技重施。她走到姚庆远身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

姚庆远点头道:“有的,有的,可是你怎么知道?”那明明是陈书生交代他的法子。

若澄轻轻笑道:“那不重要,能洗刷你的冤屈就可以了。”她复又站起身,将画轴卷起来,慢慢说道:“这两幅画绝对是赝品不假,但不可能出自我舅舅的铺子。”

沈如锦看着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态与往日柔顺乖巧的模样完全不同,浑身透露着一种自信的光芒。她本来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只是把画交给她,静静地看着。想来她这个妹妹还有些惊喜要给她。

方玉珠冷笑了一声:“你可是堂堂晋王妃,怎么现在抵赖不掉,就开始胡编了?今日是我祖母的寿宴,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看在晋王府和平国公府的面上,”方玉珠停了下,看向姚庆远一家,面露鄙夷之色,“既然是晋王妃的舅舅,赔一千两,赶出去,也就完事了。”

若澄摇头道:“你最好想想,这两幅画到底经过了谁的手,是被谁掉包了。如果你不知情,一会儿报官了,也好撇清自己。否则事情闹大了,只怕你们赔一千两,也解决不了问题。”

若是平日,方玉珠肯定已经呛回去了,可是对方身居王妃之位,只能按捺着性子说道:“晋王妃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明明是你舅舅为人狡诈耍滑,以次充好,你还让我赔你们的钱,太可笑了吧?”方玉珠觉得对面这个女子肯定是傻了。晋王如今自身难保,晋王妃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祖母的寿宴,不是连晋王都乖乖来贺寿了吗?

这里的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方老夫人她们,很多人都一道往花园这边过来。

方玉珠觉得来的人多了,这里又是她家,更加理直气壮:“今日就算你是晋王妃,也要把话说清楚。你说报官就报官,我们让官府查一查这黑心的商贩到底还坑了多少客人!到时候可别说我不给晋王府面子。”

若澄看到这么多人,手指微微发抖,她一向缩在人后,从不做出风头的事,有些怯场。沈如锦走过去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澄儿,事到如今,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若有把握,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还有姐姐在。否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止你我,连你我身后的晋王府和平国公府都要跟着蒙羞。还记得前几日跟你说过的话吗?你要立起来,才没有人敢轻看你,勇敢一些。”

若澄深呼吸了口气,对沈如锦点了点头,走到沈老夫人的面前,轻声道:“老夫人别介意。我并非要搅乱老夫人的寿宴,可不忍亲舅舅蒙羞。他只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若是胡乱被扣上以假换真的罪名,以后在京中恐怕无法再立足。而我家中未出嫁的表姐也难再觅得人家,请老夫人体察。”

凭着刚才老夫人收礼时候的表现,若澄推测她是个有眼光和脾气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应该不会一味地护短。

方老夫人知道对方身份贵重。虽然现在晋王府大不如前,京中许多人都存着轻视之心,加上前阵子皇帝有意打压晋王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也听了一二。她自己原本出身寒微,看了跪在地上的一家三口,感慨道:“以晋王妃的身份,能如此维护母舅,没有忘本,老身十分感佩。好吧,如若他真有什么冤屈,不妨明说。老身作为今日的寿宴之主,秉持公正的原则,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客人。”

“多谢老夫人大义。”若澄点头一礼。

方玉珠走到老夫人身边,挽着她的手臂,低声道:“祖母!明明是他们……”

方老夫人抬手道:“不急,先听听晋王妃怎么说。”

跟在方老夫人身后的众人也都看着若澄,苏奉英和苏见微两姐妹听丫鬟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好奇若澄能说出个什么门道来。毕竟在女学的时候,她虽然勤奋刻苦,但各方面表现都平平。

若澄展开画轴说道:“想必在座喜好收藏的各位都知道,古画多用绢和宣纸画成。绢布尚好保存,然宣纸为画,需要装裱,才方便收藏。但由于时隔久远,宣纸容易产生断裂,在画上形成裂痕,所以历代的收藏家都要经过重裱的技艺,来维持画作的完整,以便它能继续流传下去。”

女眷里头议论纷纷,她们平日都是钻研些女红和琴棋书画,哪里会管什么字画的装裱?有的都是第一次听说。倒是平国公夫人开声道:“你说的没错。但这个跟两幅画有什么关系?”

若澄指着手中的画说道:“这两幅画的用墨和用纸,一看就是这几年的摹本,为赝品无疑,而且仿造的技艺十分粗烂。方府在我舅舅的铺中所购的虽然也是赝品,但乃前朝名家的临摹之作,因此价值不菲。我母亲的娘家几代经营书画,在江南一带也小有名气,一代代传下装裱的技艺,十分精湛。收藏家都知道,前朝的画作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在流传的过程中,难免有损毁,还有断裂的现象。因此我舅舅收到画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要重裱。而姚家用以重裱的材料为宋白笺,此纸十分特别,京城是没有的。”

余氏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事她完全不知,怎么这个丫头说得头头是道?

此时,姚心惠受了若澄话里的启发,也大着胆子站起来,走到若澄的身边,声音还有些颤抖,眼神却十分坚定:“没错,阿爹收买两幅画的时候,其中一幅多处断裂,还让我和弟弟一起连夜重裱,所以这两幅次品,绝对不可能出自我家铺子之手。你们若不信,可以去阁老杨大人府上,李公府,还有都御史府拿我们家刚卖出的几幅画作来查证,后面重裱的材料里,必定有我家独门的宋白笺。我阿爹从小教我,做生意要诚信,绝不能以次充好,昧着良心赚钱。没错,我们出身是比不上在场的各位贵人,但人心并无高低贵贱之分。阿爹收到方家的单子之后,一直小心保管画作,昨夜未睡,又细心查看了一遍,确认画作完好今日才敢送到府上,以贺老夫人大寿。我们绝不可能为了两幅画砸自己家百年的招牌,还请老夫人明察!”姚心惠恭敬地拜道。

余氏从没有听过姚心惠说这么多话,听得瞠目结舌。但心中又觉得十分安慰,女儿终于长大了,已经能帮着扛起家里的重担了。她抓着姚庆远的手臂,眼眶湿热。姚庆远拍了拍她的手背,不住地点头。

在场众人鸦雀无声,方老夫人开口说道:“不用去劳烦几位大人了,老身相信你们便是。”

“祖母!怎么能凭他们三言两语就下结论呢!他们可都是一伙的!”方玉珠急道。

“玉珠,我信他们所言,是因为你不懂对真心所爱之物,都有颗敬畏之心。就像我当年只要拿起针线,可以不吃不喝三日,直到一幅绣品完成,别人要诋毁我的绣品我可以跟他们拼命。我能看出来,他们是真心爱画懂画之人,怎么可能拿着画去坑蒙拐骗呢?好了,今日是我的寿宴,我说此事罢了!”方老夫人也不想这件事闹大,让方府没有颜面,更不想得罪晋王府和平国公府。

方玉珠还要说什么,方德安已经赶来,厉声斥道:“你这丫头,怎么又在这里惹事生非!”

“爹,我没有惹是生非,明明是她们……”

这个时候,沈如锦上前恭敬说道:“方老夫人,我看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贵府有人以假画充好画,肯定拿真画出去骗钱。今日还只是画,明日也保不齐是什么东西,到时候家宅难宁。您看是不是让方大人好好查一查,也好把府上的蛀虫抓出来?另外晋王妃的舅舅被冤枉,也得有个说法。”

方老夫人又看了沈如锦一眼,点头道:“世子夫人说得有道理,此事我会叫人查清楚的。今日是老身的孙女没有查清事情原委,让几位受委屈了,若是不介意的话,也留下来吃顿饭,权当府上赔不是了。”

沈如锦看到旁边的管家,刹那间面如白纸,双腿发抖,心中已经有几分明了。看来这厮监守自盗,画作的事跟他脱不了关系。但沈如锦毕竟是外人,人家的家事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等方老夫人她们走了以后,若澄和姚心惠走过去,分别将姚庆远和余氏扶起来。余氏抱着姚心惠,不停地说道:“刚刚真是吓死娘了。惠儿,你当真长大了。”

姚庆远再三谢过若澄,同时心中也有个很大的疑问,那些事他从没有告诉过若澄,她又是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第89章

姚庆远看了身后的妻女一眼, 将若澄拉到一旁:“若澄, 你与陈玉林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姚庆远不傻,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忽然对他伸出援手的陈玉林。对方当时的说法是, 以前家中也是做字画生意的,但是后来渐渐没落了, 听过姚家的名气, 所以很想跟姚庆远合作。

姚庆远在京中人生地不熟,也不想麻烦若澄,当时也没有多想, 接受了他的好意。那两幅画他买到手之后, 特意拿去给陈玉林看过。他其实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陈玉林从不当场说出一幅画的优劣, 非要拿回去等几日, 才能做出判断。

姚庆远一直猜测陈玉林身后还有一个人,但是陈玉林没有露出其它破绽, 所以他暂且压下心头的疑虑。对方倘若要害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拐弯抹角,他不过就是个小商人,身上也没什么利益好图。直到今日若澄说的那番话, 还有对那两幅画的了解,他一下就有了个合理的猜测。

“事到如今, 我也不瞒着舅舅了。让陈玉林与舅舅接触的人就是我。”若澄说道。

“这么说, 一直都是你在帮我?”姚庆远大为惊诧。他一直以为若澄就是养在深闺里的娇花, 没经历过风吹雨打。刚才她在众人面前说的一番话已经让他刮目相看, 没想到陈玉林幕后之人居然是她!她还这么小,那些书画鉴定的本事,她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若澄看到姚庆远满脸疑问,凑到他面前低声道:“舅舅,这件事还是瞒着舅母和表姐比较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改日我再跟你细说。今日之事无论是否为方家刻意为之,姚家裱纸所用的宋白笺算是传扬出去了,以后他们应该不敢再用假画来讹诈。等方家这边查出那两幅画的下落,应该也会有所表示,你不用再担心了。”

姚庆远频频点头,前段日子,陈玉林提醒他收画重裱,要记得做记号,他便拥祖传的宋白笺做裱纸,今日才躲过了一劫。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眼前的外甥女思虑周全,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更不像他印象中的那样柔弱。他心中的确有很多疑惑,但也知道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没再追问。

若澄微笑,拍了拍姚庆远的手臂,叫人安顿好他们,就跟沈如锦一道入席了。

开席之后,沈如锦独自坐在那儿喝茶,不跟若澄说话。若澄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放下茶杯说道:“好你个小丫头,那些东西你都是从哪儿学的?从前在女学,一到书画课,你就昏昏欲睡,我以为你根本没兴趣。看来你是很早就下过功夫了?你故意藏拙,竟连我都瞒着?”

“姐姐别生气,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过我的本事跟姐姐比,实在还差得远呢。”若澄讨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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