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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宫内窗户被关的严严实实,挂满了薄纱,只隐约有几处昏暗的灯火。

冯南南正对着镜子梳妆敷粉,她年纪大了,脸上有遮不住的细纹,在强光下几乎无可遁形,所以但凡能决定的场所,都是这样昏昏沉沉,只能瞧得清模糊的面容。

一个人影自外面走了进来,正是沉云宫的太监总管盛海,他愁眉苦脸,贴着耳朵同紫云说了几句,又叹了口气,不敢惊动冯南南,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紫云踌躇了片刻,还是不敢隐瞒,上前轻声道:“娘娘,那人,那人还是没寻到。”

冯南南一声冷笑,“怎么,宫里就这么大,你们连个人都找不着,还有什么用处。本宫都要疑心你们是不是专心做事了。”

紫云挨了顿骂,才说出接下来的话,“可盛海放才说,好像是称心那边拦住了消息。”

冯南南一怔,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缓声道:“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去查称心。谁要拦着,就同谁有关。本宫必定是要将他揪出来的。”

第67章 初雪

大明殿。此时已是初冬, 外面的叶子全落光了,只余光秃秃的树枝,萧瑟肃穆。称心听到了些微的动静,一抬头,目光透过窗棂, 正瞧见那枝头站了一团圆滚滚的麻雀, 正挤挨在一起,小声的叽叽喳喳着。

他不由得一笑。

元德帝停下笔墨,心烦意乱地问道:“称心,你笑什么?”

他同景砚用了午膳, 又批了许久的折子,却还没批几份,心力总是不能集中, 外面的一点动静,都能叫他乱了心神。

称心一怔,立刻反应过来, “奴才看到外面枝头有一群麻雀,因着大明殿的风水好,比别处的都要长得胖上许多。”

元德帝似乎很感兴趣,也起身往外头看了一眼,道:“的确如此, 正是吉兆, 你让小太监平日里多撒着些谷粒。也不成,麻雀长了翅膀, 吃饱这吉兆就该飞走成了凶事,让小太监在树上裹上层细网,不许它们飞。”

他年纪越大,身体越弱,似乎越相信这些吉凶之事。前些时候才请了一个道士进宫,说是有占卜吉凶,炼药寻仙之能,元德帝原先精力不济,吃了炼出来的朱红色药丸才好了些。可称心却能感觉到元德帝与以往明显的不同,他的精神虽好了,可气势却大不如往常,喜怒无常,似乎变了个人似的。

称心只得应了是,思索着该寻个什么法子,让元德帝放了那团可怜的小麻雀。

却只听得他极不耐烦道:“你过来替朕念折子,他们连字都写不好,看的让朕头疼眼晕。”

称心回过神,瞧见元德帝吞了粒药丸,跪着膝行捧过折子,一字一句读了出来。

这不是头一回了。

元德帝比信任任何一个大臣都信任称心,归根究底,他并不把称心这个太监当做一个人,而一个不算人的东西,自然只能依附自己,因为他是皇帝,是宫中最大的权势。

称心不必再如往常冒着性命危险,才能偷瞧到些朝中的事,现在他每十天同陈桑送信,都要捡着要紧的事写上去。

即便是由称心念出来,元德帝也未再批改多久,不多时便乏了,要去道观寻乾清真人了。他去同那道人探讨仙法之时,一贯是不用人伺候的,即使是称心也不行。

称心得了闲,又累的厉害,胸口极闷,便交代了大明殿的掌事几句,打算回自己的屋子休息。才出了大明殿,就遇上了堵在路口的紫云。

外面的天是冷硬的铁灰色,乌云翻涌,似是要变天了。称心抬眼望了下天,目不斜视,问道:“紫云姑姑有何事?”

紫云不同他多话,只直接问道:“奴婢听闻,称心公公一直与一位名叫的良玉公公的太监交好,是您的契弟,咱们沉云宫受公公照顾良多,想要请您和良玉公公吃一顿酒席。”

方向一旦对了,掩藏的事实就太容易被发现了。称心在宫中与谁交好不是个秘密,只是良玉一直不太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沉云宫也没注意过这个人。

可现在良玉在仙林宫,景砚将人藏的严严实实,冯南南的手伸不进去,又觉得这事极紧要,就找到了称心的头上。

称心心中一紧,知道乔玉的事大约是瞒不了多久,可面上的表情却丝毫不变,依旧轻轻笑着,甩了一下拂尘,“紫云姑姑这话便说错了。我是同良玉见过几面,可到底都是奴才,不过是服侍主子,怎么好到处吃酒。你若是真想见他,不如去仙林宫亲自拜见大殿下。”

紫云接下来的话全梗在喉咙里。称心一贯是很客气的,从未这样直接的推脱过,恨得咬牙,只觉得称心也是看沉云宫失势了,压低嗓音道:“这是我们娘娘要见的人,你敢……”

称心敛了笑,轻声道:“紫云姑姑怕是忘了,我只有陛下一个主子。”

又拱了拱手,抬脚离开,连句话也没留下。

紫云呆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却拿他毫无办法。冯贵妃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元德帝,而称心却手握权柄,宫中无人敢得罪。

称心一离开,面色冰冷,不由捏紧了拂尘,脚步加快,准备今天就将乔玉叫出来,告诉他这件事。

他走的很急,可宫中人遇到他,都要摆着笑脸凑过去。行到一半,被一队巡逻的侍卫拦住了脚步,称心皱着眉,正想直接穿过去,却无意间瞥见了一个有几分印象的脸,是在陈桑的帐中。其实陈桑很少让称心接触到自己的事,可在南疆的那段时间日日夜夜相伴,总有疏漏的时候,称心半夜渴水起床,曾见过那个人正跪在陈桑面前。

这时机真是,太巧了,也太坏了。

他不露声色地又打量了几眼,确定没有认错,胸口更闷了。

那人在这里是要做什么?陈桑又是要做什么?

他没告诉自己。

称心到了自己的院子,守门的小太监一见他就欢喜地跳了起来,“公公回来啦,良玉公公来了一会了,正等着您。我以为您得到晚上才有空,找御膳房要了瓜果点心给良玉公公了。”

他知道称心待良玉极好,平日里自己过了饭点都不会再多事要饭菜,可良玉来了就不同。

称心微微一笑,朝他点头,从袖口里掏出锭银子,“做的很好。你去御膳房再拿些来,就说是我要的,再找几个玩的好的,在院子里吃一会。只一样,不许吃酒赌钱。”

那小太监快活极了,从称心这里拿了银两就窜去了御膳房。

乔玉在这等了很久。他先去了太清宫,那里地处偏僻,依旧冷冷清清的,大门紧锁。因为没了关押软禁的人,连侍卫都调去了别处,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墙壁很高,上面竖着铁钉,即使再踮脚,什么也看不见,也再没什么好看的。

乔玉怔怔地望着门,他过去的那六年,半点痕迹都寻不着。

他有点难过,可景砚却还有别的事要做,到晚上才能回来,就索性来了称心这里。

此时已是冬天了,称心的屋子里没有地龙,就在床边烧了炭火,不太暖和,他就没脱披风,将自己团成了个球,缩在那里,只露出两个手指头去勾点心往嘴里塞。

称心一看到他就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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