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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棋局

乔玉醒过来的时候, 天色昏昏沉沉,已经快要黑尽了。他在凉床上翻了个身,半坐起来,单手撑着窗棂,瞧见天边的红云堆积, 隐约透出模模糊糊的光, 槐树上长满了绿叶,葱茏繁密,风一吹过,簌簌作响。

已是盛夏了。

乔玉是春日杏花开时的生日, 他在东宫住了三年,又在太清宫过了六年,这已经是他在宫里待的第九个年头, 他也从九岁长到了十八岁。

除夕在床脚趴着,一听到床上的动静,踮着脚跳进了乔玉的怀里, 它是只正当年轻力壮的猫,被乔玉养的和他自己一个脾性,又爱娇又爱猫,折腾起来没完没了,乔玉被它闹得清醒起来, 笑着去揉它的小肚子。

景砚推开门, 走到乔玉身边,坐在床沿边, 伸手抓住了他露在被褥外头,赤裸雪白的脚背,不经意地皱了眉,“怎么这么凉,又踢被子了吗?”

他们在一起住了六年,几乎都亲密成了一个人。

乔玉还是很怕痒,止不住地挣扎,眉眼一扬,睁眼说瞎话却毫不脸红,“哪有,我有那么贪凉吗?睡觉的时候被子都盖的严严实实的,殿下都没看见,就污人清白。”

景砚偏头,打量的目光全落在了乔玉身上。

和九岁时第一次见面不同,和十二岁时的再重逢也不一样,现在的乔玉长到了十八岁,他从少年长成了青年,已经完全长开了。

乔玉依旧很白,与小时候相比,下巴尖了些,眼睛却越发圆了,小鹿似的,大多时候都是湿漉漉的。兴许是才睡醒,又太白了的缘故,眼角洇着一层隐约的薄红,瞧起来又温柔又多情。他肤白,长发鸦黑,大约是太过纯粹,反而显得有些寡淡了,不过嘴唇是红的,那颜色太鲜亮,与皮肤相衬竟有些突兀。

可只要他半阖着眼,只要他望着什么,望着景砚,眼眸里就似乎有柔情的光流淌,有十分的漂亮,十分的动人。

景砚看了他许久,并不移开眼,片刻后才松开手,慢慢道:“捂热了,别再拿出来了。这几日该下雨了,别以为夏天就不会生病,热伤风要更难熬些。”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这几年乔玉已经不怎么生病了,他装成个小太监在宫里待久了,瞧见过很多太监宫女一旦生了病,就被扔到西北角那一处的偏房,不管不顾,生死由命,他就不大敢生病了。

凉床是乔玉求着景砚搭的。每年盛夏的时候烈阳灼灼,暑气蒸腾,典给署却将太清宫冰块的份例全私吞了。冬天没有煤炭能冻死,夏天不送冰块来顶多睡不好觉。

乔玉年纪小,耐不住热,景砚在他屋子背阴的窗边搭了处凉床,开了窗,凉风习习,还算得上凉快,景砚怕他贪凉,还是铺了层薄褥子,又做了个枕上屏风,覆着的薄纱上画了枝桃花,点缀了几抹红,是乔玉的手笔。

乔玉无聊的紧,他瞧了一眼天色,提议道:“还不到晚膳的时候,要不我们下一盘棋好了。”

太清宫冷冷清清,就这么大地方,乔玉又不是小孩子了,和小时候似的满地跑,大多时候就练练画,有时候也同景砚下棋。

乔玉的棋也是景砚教的,他只和景砚下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反正从未赢过一局。他有时候太想尝尝赢棋是什么滋味,又不想让对手放水,求了景砚小半天,景砚拿他没办法,开局让了他好多个子,最后还是没输成。

不过他也不怎么在乎输赢,纯粹是喜欢同景砚一起打发时间罢了。

果不其然,乔玉输了一局又一局,输到最后都红了眼睛,不在乎是一回事,输过了头是另一回事。

天已经黑了,到了晚膳的时候,景砚要收拾棋盘,下床去端饭菜,被乔玉一把揪住了袖子,像是输红了眼的赌徒,耍赖不许赢家走。

他道:“哪有赢了就走人的道理!不许走,再来一局。”

景砚偏过头,他身量高,腰背也比乔玉长得多,将乔玉整个人看的一览无余。

夏天太热,乔玉只穿了一身薄衫,青翠的浅绿色,领口半开,雪白且纤长的脖颈全露在外头,白的几乎要发光了。

景砚好半天才移开目光,眼底含着笑,撑着额角问他,由着他无理取闹,逗弄道:“那要怎么办?再来一局也是你输我赢,有什么意思。”

乔玉出离得愤怒了,他不知道原来太子这么瞧不起自己,想了小半天,才想出了个主意,“那就打个赌好了!定个赌注,总有意思了吧。”

景砚起了兴致,慢条斯理地问:“那赌什么?”

第43章 耍赖

乔玉从小就贪心, 长大了也没好多少,依旧是什么都不愿意放手。他可以把一切都送给景砚,可打赌又是另一回事了。

哪一样都舍不得。

景砚笑眯了眼,木冠束起的长发落下来一缕,轻声细语道:“倒不如就赌中午你没舍得吃的那碗杏仁玫瑰膏。现在在井水里冰镇着, 想必冰甜可口。等下完了这一局, 若是小玉赢了,我给你捞上来送过来,若是输了,依旧我去捞, 就不送过来了。”

乔玉还有些犹豫,嘴唇张张合合,没有答应。他知道自己的斤两, 又不是没脑子,基本是不可能赢得了下一局的。

景砚又添了一句,估计激他, “小玉是不敢吗?”

乔玉一拍棋桌,“赌就赌,下一局肯定赢。”

景砚瞧着他气得红扑扑的脸颊,很生气勃勃的模样,把黑子往乔玉跟前一推, “那好。”

可惜了, 乔玉在下第一个子前还是信心满满,可棋局未过半, 早就没了方才的气势,抓耳挠腮,想着该怎么救回自个儿的杏仁玫瑰膏。

景砚同他下棋不怎么不费心,大多时候觉得乔玉比棋局有趣,比如他皱眉时的神态,又比如输了时的沮丧。

这已经是必死之局了。乔玉的怀里揣着除夕,因为紧张抱紧了些,他有点难过,一多半是因为赌注。他左思右想,还是舍不得,就偷偷摸摸地瞧着景砚,装作很认真地看着棋局,右手拿着一枚棋子,将除夕举高了些。

景砚的余光落在他身上,眼皮未抬,似乎对这他的小动作一无所知。

乔玉心虚地睁圆了眼睛,借着拿棋子的功夫,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除夕的屁股,除夕是只很娇惯的猫,骤然吃痛,一骨碌从乔玉的怀里跳起来,撞上了棋桌,整只猫正好落在正中央,将棋局都打乱了,棋子落了一地,满是清脆的声响。

景砚指尖还夹了颗棋子,抬眼似笑非笑地对面坐着的乔玉,小废物点心正满心欢喜,却不得不强装惊讶,可惜他戏演得极差,让景砚也没忍住笑了起来,手一松,棋子直直地跌了下去,戳着乔玉的脑门,“嗯?输了这么耍赖?”

他的手指如白瓷烧铸而成,天生比别人多了许多分的高贵。

乔玉放空表情,呆愣愣地“啊”了一声,将除夕抓来顶包,似乎是忍痛道:“都是年年太不乖了,到处乱窜,打翻了棋局。您揍它一顿好了,我当哥哥的绝对不护着它。”

景砚一只手拎着茫然无措,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除夕,另一只手拎着装模作样,大义灭亲的乔玉,拂了拂他鬓角垂落下的长发,很温柔似的道:“打它做什么,它又不晓事,要是真揍,就该揍罪魁祸首,小玉说对不对?”

乔玉努力想要挣扎,离景砚远一些,可逃不过去,便反其道而行,跨过小棋桌,钻进了景砚的怀里,非常乖顺,可怜巴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是,这算平局吧?”

景砚望着他偷着开心的笑容,没忍住又去逗他,“算平局。原先打算要是小玉输了,就把杏仁玫瑰膏当成安慰你的礼物送给你,现在想来大概是不必了,我们一人一半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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