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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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良宸苦笑一下:“二哥见笑,我这爵位都是皇上突发奇想赏下来的,我从前不过是个穷孩子,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很多福都享受不来,空顶着一个头衔,并没人家那份贵气。”

朱台涟轻哂:“什么贵气?宗室子弟倒个个都有贵气,可十个里头,饭桶倒有九个半。”

那会儿听钱宁说起邵良宸的身份,他也就明白了,怪不得他们听说了这边要造反还敢来认亲呢,原来就是在皇上跟前有着体面,不怕会被安化王府拖累。

“受皇上重用,是好事也是坏事。以后多为菁菁想想,像这一回这种危险差事,能躲的就尽量躲开吧。”

“是,我也早有这般打算。像这回的差事,我就考虑回去后尽量把功劳推给钱宁,最好让他顶替我成了御前红人,以后我就能乐享清闲了。”

朱台涟欣慰地点点头,有心再多嘱咐点什么,想想还是作罢了:“也罢,你们都不是孩子了,真论起来,我也不见得比你们高明,就不多铝恕]驾寄芗蘖四悖撬母f彩俏颐且患胰说母f!

这话说得极为诚恳,以二哥的品性,夸一夸人何其难得,邵良宸连忙谦辞:“不不,我娶了菁菁是我的福气才对。”

对此朱台涟自然也没异议,他想了想,又忧虑起一件事:“你对钱宁此人了解深么?倘若被他体察到你们对安化王府有过徇私之心,会不会对你不利?”

钱宁一看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要是看出他们与谋反头目王长子感情深厚,等回了京城,说不定会为求功劳去到皇帝面前告他一状,给他惹来大.麻烦。以朱台涟对钱宁的了解,恐怕他们之间这些关系已经都被钱宁体察去了,上一次他警告钱宁别把心眼放在给妹夫他们拆台时,就是出于这个顾虑。

“事涉谋反,这种风险可是一点都不能冒的。你想清楚,但凡有一点不把稳,就该趁着还未离开安化,及时祛除这个威胁!”

听朱台涟正经八百地说了这番话,邵良宸觉得十分好笑:谁能想得到,未来的御前头号红人钱宁,眼下性命就捏在我手里,但凡我说一句拿不准他有没有威胁,二哥转脸就会去把他做了!

“二哥放心,钱宁此人,我还是拿得准的。”

他当然拿不准,完全靠直觉。只不过现今正准备要做一件没法评估风险的大事,除了暂且相信直觉,他没有更多办法。

自从那次他被朱台涟唤去城头、钱宁送了信给何菁之后,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其间邵良宸只与钱宁碰过一次头,还是时间匆忙,只来得及为钱宁及时送信的事致了谢,也大体告知了钱宁这边的近况。

邵良宸也是出于对钱宁的安危考虑。虽说二哥在周昂丁广那些人面前替他打了包票,谁又敢说那些人就百分百都信了呢?倘若还有人在疑心他是厂卫坐探,他再与钱宁公开来往,就难免给钱宁也惹上更多怀疑。

二哥会为了何菁而死命罩着他,对钱宁就不一定了。所以邵良宸当时便对钱宁明说了,这阵子会尽可能少与他联络。

这一次说完了该说的话,朱台涟趁着邵良宸还在的时候,就差人将钱宁唤来,交代给他护送二妹夫妇回京的差事,这也是朱台涟与他早就达成的协议,钱宁很顺畅地答应下来,并承诺绝不辜负王长子重托。

一同告辞了朱台涟出来,走在王长子府的方砖甬道上,周遭并无外人,邵良宸道:“路上还要劳你多多照应。”

钱宁看着他一笑:“等上了路,说话就方便了。”说完就朝他拱了拱手,踅身离去。

邵良宸望着他的背影,忽有种奇妙的感觉。原先他一直对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很有信心,自信大多时候能够看得穿别人所思所想,最近却觉得,大概是面对的敌人都段数过高,自己这些日子总会遇到看不透的人。

原先看不透二哥,现在,他也看不透钱宁。反而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人家看透了。如果钱宁已经猜到他与何菁有心阻止朱台涟,会作何反应呢?

再转过天来,邵良宸与何菁就要正式启程了,三哥四哥与四位嫂嫂以及安化王自己,都亲自过来相送——二哥没再露面。

安化王还为此唠叨了他几句。

何菁发觉,见到自己要走了,最舍不得的人竟不是父亲,而是烟翠绮红这些桃园的下人们,最后这两天里,烟翠就总会红着两眼,像祥林嫂一样一个劲儿嘱咐她“二小姐可一定得回来啊”。闹得何菁也鼻子酸酸的。

“以后是不是可以把她们要来咱们家,接着做咱们的下人?”上路之后,何菁坐在车里小声问邵良宸。

“嗯,应该可以。”

事情牵涉到谋反,那是国朝最重的重罪,即使还没有动手,将来也很难完全洗的白。

夫妻二人早都做过比较现实的预测,将来他们挽回的结果说不定只是将一家人的性命保全下来,褫夺爵位、废为庶人能否逃得过就很难说了,再悲观一点,说不定父亲或是二哥、亦或是父亲与二哥两个人,都要被关去凤阳监.禁。到时候府里这些下人都会作为罪臣家人被处置。他们想讨几个来自己家,应该不难。

这当口居然惦记起等王府被抄家就分掉人家的下人,好像有点……夫妻俩都没再说话。

车轮碌碌,邵良宸陪着何菁坐了一阵,就挑开车前的棉帘,出去坐到了车夫身旁——是钱宁在亲自赶车。

“你何必非要自己赶车呢?多个车夫跟着也不麻烦。”邵良宸问。

钱宁一笑:“我说我就爱干这活儿,你铁定不信。我没读过几天书,‘六艺’之中就会‘射御’这两样,也是真心喜欢。你就省下一份雇车夫的银子,回头都给我好了。”

邵良宸也不禁失笑,钱宁总会给他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们已是多年的好友,交情深厚,彼此可以无话不谈,相互信赖。

可惜他不能轻信这是真的,官场上的各色人等他也见识过了不少,大体可以分为没心机还要装作有心机的、没心机也不会装心机的、有心机但不懂掩饰的、有心机却看上去没心机的四个等级,前面那两等都属于死读书考科举上来的愣头青学霸,智商孰高孰低不好判断,反正邵良宸知道,最不好对付的就是最后这一等。

钱宁,应该就是这类。原先钱宁是帮过他,但那都是为着差事,可不是为交情。

他只能暂且沉默,眼下连安化地界尚未出,还不到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候。

他不说话,钱宁就也不说,邵良宸有些为此不安。近期的变故还有许多他都没和钱宁细说过,对回京后如何复命更是只字未提,照理说钱宁应该有所好奇才对。可钱宁却没有问,或许,也是想等着离了安化地界再说?

心里悬着一桩前所未有的大事,任邵良宸有着久经考验的心理素质,也有点心神不宁。

他们的路线与来安化时完全一致,中午时在一座小镇打尖,预计晚间在宁县歇宿。钱宁虽不至于表现得真像个侍卫,却也极为规矩守礼,但有何菁下车露面的时候,他几乎眼皮都不抬一下,话也不多说。

何菁为此很有些意外,原先听邵良宸描述,钱宁就像个浪荡子,完全没有想到,这人到了她面前,还能“装”得这般规矩。

她也不好主动与钱宁多兜搭,碰了面只道些“辛苦了”之类的客套话,为免钱宁被慢待,何菁尽量都单独留在车里,让邵良宸去陪钱宁说话。

等到午后重新上路,钱宁就像是吃了一顿午饭忽然恢复了体力,竟拉开话匣子,兴致勃勃地说起与孙景文一路同来时的趣闻。

“你是不晓得孙景文那三个狗腿子好色到了什么地步,当日路过方才那镇子,我与他们也是在同一家馆子打尖。就刚那老板娘,他们也要去调戏人家,又是言语调笑,又是拍人家肩膀,摸人家的手。”

“啊?他们连那老板娘都要调戏?”邵良宸着实惊诧,刚那小酒馆的老板娘看着至少三十好几岁了,而且人长得也是中等偏下,没有半点姿色可言,这样的女子他们也不放过?

“就是啊,多饥不择食啊!”钱宁直拍大腿,“老弟呀,我不瞒你说,我自认为已经算得上一个好色之徒了,在京城遇见俊俏的卖酒小姑娘,我也常会调笑几句。可跟他们一比,那,我就成了正人君子啦!”

何菁坐在车里听得直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就紧紧捂着嘴偷笑。

原先听邵良宸转述钱宁的言行,她就对此人印象很好,觉得这人又爽利又风趣。只是到了今天,这个曾给她留下良好印象的人等到听完了他们的计划,会做何样反应,会答应助他们一臂之力,还是会明哲保身,甚至会暗中拆他们的台,都还无从预测。

傍晚时分,他们依照计划早早到达了宁县,去到驿馆开了屋子,也要了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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