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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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台涟垂眼道:“被新任指挥使扫地出门的人还能得五城兵马司给面子,这倒是件奇事。”

孙景文语带轻嘲:“就说是呢,而且这人从我手下口中套话,得知了我是安化王仪宾,就死活要跟着我来安化,求我为他在王府谋个差使。您说,是不是很可疑?依我看,他就是个锦衣卫派来的探子。”

朱台涟有些意外,抬眼问:“他跟着你来了?”

孙景文点头:“是啊,我想着反正他想来自投罗网,我何必拦着,就叫他来呗,反正来了安化,搓圆揉扁还不是都任由咱们了?”

朱台涟不予置评,只问:“现在人呢?”

“就在门房呆着,您想见见?”

朱台涟淡然饮了口茶:“唤他进来。”

孙景文看不懂他的反应,自然,平素朱台涟叫他看不懂的反应太多,数不胜数,他也只好暂且不去多想,应了一声出去。

片刻之后,一个身形魁伟、仪表堂堂的青年男子来到朱台涟面前,大礼参拜:“小人钱宁,拜见王长子。”

钱宁?朱台涟略一思索,便想起了这名字的出处,他还真是个锦衣卫,而且不是密探,而是官居千户,当然,如果是冒名就两说了。

他叫了起,淡淡问道:“你是从京城来的,我问你,你可认得一个叫‘朱宸’的绸缎商人?”

听他头一句话竟问起这个,钱宁与站在一旁的孙景文都露出意外之色。尤其是孙景文,他一进门就听说了王爷已认回二小姐,今日就是为二小姐与二姑爷的接风宴,也听说了二姑爷名叫朱宸,是绸缎商人,他正有满腹疑问等待解答,听了朱台涟这话,疑问就又多了一条:莫非连王长子都对那位二妹夫生了疑?

“绸缎商人……”钱宁面色迷茫地沉吟片刻,忽恍然道,“是了,京城有家挺大的绸缎庄,好像是叫‘荣昌号’还是‘荣德号’的,主家姓朱,他家大儿子名叫‘朱宪’,曾经给我们石大人频频送礼巴结,这个朱宸若说也是京城来的绸缎商,说不定就是他家亲戚。”

以邵良宸所说,他家老号名为“荣德斋”,他哥哥叫朱宪,他家生意往日都是哥哥打理,钱宁这番对答毫无破绽,也不显得刻意。

但是,刚听了姜炜那套说辞的朱台涟,听了这番话后,只会得出一个结论——这个钱宁就是京师派来协助二妹夫的另一个探子,不然就不会对这套假背景知之甚详……

朱台涟微一点头,依然不予置评,转而问:“你想来替安化王府做事?”

“是,”钱宁显得十分热切,几乎摩拳擦掌,却又不像孙景文那般点头哈腰,“不瞒王长子说,小人原先做锦衣卫的,还混成了个千户,没想到一朝天子一朝臣,张采害死了我们石大人,对我们这些石大人的旧手下横挑鼻子竖挑眼,老子……小人再待下去只会步了石大人的后尘,索性自己先辞了官不干了。老天开眼,叫小人遇见了孙仪宾,我就想着要能在王府混个差事,怎么不好过受张采那窝囊气?”

他这人善于左右逢源,从前石文义在任时他确实与之关系密切,但也从未因此得罪过张采,因此之后仕途未受影响,很轻易就从石文义的跟班转换成了张采的跟班,而现下这般说又十分自然,纵使有人跑去京城打探,也探不出破绽。

朱台涟却如没听见一般,不显得相信也不显得疑惑,待他的长篇大论说完了,问道:“你想为我们做事,有些什么本事?”

钱宁露出几分自豪,挺胸道:“小人别的本事没有,只有一身武艺,尤其善使弓箭,双臂皆可开弓,百步之外可穿杨。”

孙景文在一旁懒懒地插口:“我们安化王府不缺护卫,要你一个善使弓箭的人做什么?”

钱宁正待分辩,朱台涟却道:“好,你就留下吧。陆成,为这位钱壮士在外院安排一处住处,食宿与侍卫统领等同。”

候在门外廊下的宦官答应了一声,进来有请钱宁,钱宁喜笑颜开,对着朱台涟连连作揖称谢,跟着陆成告退出门。

待他们走了,孙景文试探问道:“您是想要留他在跟前,好就近监视?”

朱台涟没有回答,只道:“你一定迫不及待想问我那二妹的事,又何须为这些闲事废话?”

孙景文确实迫不及待想说起小县主的事,听他提及话头,便不再理睬钱宁,道:“正是呢,我在京师辛苦打探了月余,都没寻着二妹踪迹,她怎就自己来了安化呢?”

“你找着了,正是因为你找见的那姑娘就是二妹,她听了你的话后与妹夫商议,才决定来安化认亲,就是这么回事。”朱台涟三言两语说了过往。

孙景文恍然点头,很快提出一个疑点:“可是,我遇见二妹那时,她还是闺女打扮,不像是嫁了人的。”

朱台涟轻松道:“没错,他们那时尚未成亲,这些我已知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孙景文稍作斟酌之后,并没多说什么,转而问:“您方才向钱宁问起二妹夫,是不是……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

朱台涟站起身,缓步走来他身侧道:“你若有话想说给我听,就来痛快说,不想说的,就好好藏你的私,别来拿我当个傻子试探。你早该明白,在我面前耍心眼,你不够格!”

说完便径自出门而去。

孙景文连讨没趣,也只能默默憋气。当下离了书房,去到方才安置他暂且歇息的耳房里,翻开随身行李,从一只装银钱细软的小木匣里取出一支凤翅形的赤金步摇。

孙景文的视线紧紧盯在步摇根部所刻的“御”字之上,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第53章 接风饮宴(五)

晚上的宴会少了生人间的引荐与熟人间的寒暄, 开始得就比中午利落多了。对邵良宸而言, 忽然见到钱宁现身,当真是吃惊匪浅,险一险便露在了脸上。

“这是刚陪着景文从京师同来安化的钱宁, 我已收了他在府上当差,你们同是京城来的, 不妨亲近一下,叙叙乡情。”朱台涟为邵良宸引见孙景文, 都还没有引见钱宁说得话多, 说完他就撂下钱宁,转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邵良宸对孙景文十分留意,本以为只为着亲自上京去找何菁这因由, 孙景文也会很热络地与他攀谈一番, 没想到短短几句问候寒暄之后,孙景文便走了, 倒像是对他毫无兴趣一般。

待左近没了外人, 钱宁眉开眼笑地朝邵良宸拱拱手,模样像是首次见面热情招呼,嘴里说的却是:“邵侯爷别来无恙。”

邵良宸与他一样客套还礼,嘴上道:“钱千户好,您可是奉张大人之命前来?”

“既是张大人之命, 更是圣命。”钱宁摆出一副着意逢迎的姿态,显得十分自然,“要说侯爷当真深受皇恩, 皇上担忧您遭遇风险,特意叫张大人派个得力人手来此予以配合。我听说后便向张大人毛遂自荐,领了这个差事。”

邵良宸十分意外,要说“得力”,相信钱宁绝对符合。从历史记载来看,这人除了在正德末期与另一个反王朱宸濠走得近了点之外,一直都是很坚定的保皇派,在这里,既不用担心他被倒刘派收买拉拢,又不用担心他像安巡抚等刘瑾派那样为了巴结刘瑾不择手段。因此就会十分可靠可信,而且这人既然有本事做成御前第一宠臣,能力也必定不容小觑。

只是,历史上的钱宁这会儿难道不该是进豹房去巴结皇上么?邵良宸有些想不通,他问:“这差事又不见得能立功,风险还不小,钱兄何必要揽下来?”

钱宁毫不讳言:“所谓富贵险中求,越险就越有好处。再说了,我也是真心稀罕您这种差事,有心自己也来试试。”

邵良宸瞟了一眼朱台涟:“可是,你竟报了真名,不怕引人生疑?万一有人听过你的名姓呢?”

“不怕,不瞒您说,我不光报的真名,连身份都是真的。”钱宁嘿嘿笑着,当下便把自己接近孙景文助其脱身并陪着他们一路同行过来安化的过往简述了一遍,“……孙景文肯定是不怎么信我的说辞,朱台涟倒不知信了几分,反正他是留下我了。以后我身在王长子府,探听讯息来帮你总还是便利的。”

邵良宸几乎咋舌,钱宁纯粹就是来替他挡枪拉仇恨的mt,这边的人满心防着厂卫派新的探子来,他就顶着前锦衣卫千户的名头大摇大摆地来,将那些人的注意力全都引到身上,于是邵良宸这个主力也就相对安全了。

邵良宸真心道:“老兄,你如此照应我我自是感激得紧,可你也该留意自身安危啊,万一人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暗中动手将你杀了怎办?”

钱宁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又不像你,我的差事就是护好了你,无需自己如何冒险探查,而且又没带家眷,随时见势不妙,我可以脚底抹油、由明转暗啊。总之你不必替我挂心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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