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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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良宸一笑:“我想说的是,父亲与二哥对我揣测得并没有错,我娶菁菁,确是存了攀附权贵之心。”

朱台涟满以为他是要出言辩解,听了这话,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之色。

邵良宸目视前方,眉心微蹙,语调坦然:“我是家中次子,与兄长分家之后,家产与人脉都远不如前,想在生意场上觅得一席之地实属不易。那时结识菁菁,见到她自尊自爱,坚忍独立,于贫苦之中不改初心,对毫无血缘的弟弟关爱有加,令我十分触动。我当时便有意娶她,可又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婚事若不能对前途有所助力,生意还不知何时能有起色,生计都维持艰难,又何以家为?直至听说了她是安化王之女,我才下定决心,向她求亲。”

他轻轻叹息,“二哥倘若怀疑我所言不实,大可去向菁菁求证。我向她求亲是在得知她身世之后,但在那之前,便已对她多有照拂,是以,我是存了利用她的心思,但对她的情意,却也是真的,并不掺假。”

朱台涟默了片刻,问道:“菁菁一定也对你说了我有意叫你们回京城去的事吧?”

邵良宸一笑:“二哥可别误会,我对你直承此事,可不是想要借此向你求情,好在王府常住下去。不过是实话实说,既求个心安,也是安你与父亲的心,向你们保证,我对菁菁是真心真意,将来绝不会负她,伤她的心。我今早出门便是去了七霞坊,那里的袁掌柜听说我是安化王仪宾,对我礼敬有加,连声承诺将来会好好照应我的生意。所以说,我对菁菁的利用到此为止,将来不论是在王府还是回京城,我都会只当她是我妻子,再不会另存他念。”

这话不太禁得住深究,倘若将来他家生意又遇了难关,是不是就又理所当然再把妻子拿来利用?不过……

朱台涟亦是暗中感叹,或许自己是太较真了,正如姑母所言,宗室女儿招的夫婿还想要什么动机纯粹?只消自家女儿中意就足够,像这样至少还有着一半真情的,已经相当难得。更何况,人家还有胆量来直陈心迹,足见已算得光明磊落了。

横竖是妹妹真心看中的人,不看别人的面,也得看妹妹的面啊。

“你一定觉得,今日他们忽然决定要去郊游很奇怪吧?”再开言时,朱台涟说的却是毫不相干之事,“其实是父亲有意请姑母相助整肃王府,又不耐烦正面惹翻了郑侧妃听她聒噪,便由姑母出了此计,以带你们夫妇出游为名,将郑侧妃母女也一同调出府去,好方便姑母今日在家清清静静地查账。”

“哦……”邵良宸还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内情,至此朱台涟对他前面一番剖白的态度也就明朗了,连这种内情都特意为他言明,可见已基本接受了他是自家人,待他已经比对待郑侧妃母女要亲厚了——这位舅兄的表达方式当真与众不同。

邵良宸暗暗松了口气,说这番话的目的是达到了。想要确保说出的谎话能骗过人,就要编到几乎都能骗过自己的效果。

方才提及七霞坊的袁掌柜,邵良宸便在紧密留意着朱台涟的神色变化,但见他神色如常,没露半点异色,也不知是因为没有对他生疑,还是本就不知袁掌柜的密探身份,亦或是刻意隐忍心意未露。

邵良宸很同意何菁对朱台涟的评价,二哥此人确实不屑作伪,可人家更多时候是板着一张冷脸,什么情绪都不外露,这样作不作伪,又有何差别,还不是什么真实情绪都看不出来?

所以说,不善作伪的二哥并不是个好攻略的人物。

过不多时,已见到前方出现一弯河水,道路尽头通着渡口,那里停着一条彩绘斑斓的画舫。

到了跟前,已有下人迎上前替他们接过坐骑缰绳,一个主事然乱笄谛Φ溃骸巴醭ぷ佑攵靡芩愕搅耍惴讲耪匙旁俨豢贡阋鏊懒四亍!

“怎么,郑娘娘没在?”朱台涟敏锐地从这句话当中推测出这一结论。

郑侧妃此人有着一个优点,就是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总会大体做得漂亮,她对女儿也有着类似管束,虽然十分溺爱朱奕岚,但在外人面前从来都让女儿谨言慎行,倘若郑侧妃在跟前,朱奕岚就不会如此信口撒娇。

“是啊,郑娘娘行至半路便说身体不适,索性折头回府去了。”

看来是临时察觉不对,回家生事去了。他们一路过来也没遇上,可见还是有意躲着他们绕路返回的,这下姑母与父亲清净查账的计划可要落空了。随着然碌谴牡笨冢焯凹缴哿煎访媛兜s侵赝蜃约海闱嵘溃骸安槐氐p模霾涣舜舐易印!

邵良宸点点头,心中不禁暗笑:这位二哥当真是个妙人,一旦被他划进“自己人”的圈内,他的态度便会大为逆转。

画舫分为两层,一层正中是座装潢华丽的宽阔厅堂,何菁正与朱奕岚及四位嫂夫人围坐于一张大圆桌前聊着天,周围随侍着各自的贴身丫鬟,一屋子的珠光宝气。见到朱台涟与邵良宸进来,六个女主子都站起身。

朱台涟只略略望了何菁一眼,对余人看也不看,便向身旁内侍吩咐:“摆饭吧,为我与二妹夫在隔壁另置一桌。”

今日一位长辈都不在,他们再男女同席确实不妥,朱奕岚望望邵良宸,娇声道:“二哥何须顾忌那些俗礼?咱们都是一家人,坐在一处吃顿饭又有何妨?纵使你看重规矩,也该体恤二姐与姐夫分别半日,还想同桌吃饭呢。”

何菁早在昨日便看得出朱奕岚对朱台涟很有些畏惧——其实是全府的人除安化王与荣熙郡主之外,全都对王长子有着不同程度的畏惧,连郑侧妃都对其退避三舍——听朱奕岚竟然敢来驳二哥的话,何菁不由得暗暗咋舌:这妹子为了与“意中人”同桌吃顿饭,也真是蛮拼的!

她这一岔神,便连该有的客套话都忘了说,朱台涟面冷依旧,痛快道:“说的也是,那么,菁菁,你过来随我们一桌吃好了。”

朱奕岚一张小脸顿时涨成了紫茄子,何菁险些笑喷,忙憋回去,装出些娇羞模样垂头说道:“三妹,二哥,你们就别拿我打趣了,何至于才分开半日,便连一顿饭的工夫都等不得了?”

三嫂于氏性情爽朗,拉了何菁手臂笑道:“等得等得,咱们这顿饭吃得快些,叫他们小两口尽快相会也就是了。”

已婚熟.妇打趣新婚小媳妇最是熟门熟路,另三位嫂嫂也都凑趣几句,这个圆场也就打过去了。

朱台涟不再多言,转身出门,邵良宸则在走前又多打量了何菁两眼,大约是为着出行刻意装扮,她比今早他出门时的装扮又艳丽了许多,鲜妍炫目的嫣红织锦缎对襟褙子配胭脂红的罗裙,头上插的簪环虽华丽却还不稀奇,倒是她脖子上套的一个赤金项圈引了邵良宸的注意。

纯金打造的项圈上盘绕着精巧的树藤状纹饰,还点缀着些小颗的红玛瑙石装作果实,多了这样一件饰物,便令她添了许多少女的娇俏可人。

邵良宸不禁心想:我竟没想到打个项圈来给她戴。

何菁一点也不想与他秀恩爱招致嫂子们的更多打趣,一个劲以眼神催他快走,邵良宸只好随着朱台涟出去了,转身之际,还不觉露了一抹甜蜜笑容。

“你们看看,二妹夫真是一脸的如隔三秋,依依不舍呢。”三嫂于氏果然立刻就此发表感言,“二妹啊,你回头可要为嫂子们支支招儿,如何才好笼络夫君,如胶似漆啊。”

何菁面上羞怯含糊应着,心里却想:就您家里那位色鬼,这辈子是别指望了。

邵良宸随着朱台涟绕出门口去到隔壁,心里还好奇着他们两人相对用饭,难道二哥待他态度有所缓和,便会如常人那般与他边吃边聊、甚至推杯换盏么?难以想象。

疑问很快得到解答,饭菜即刻摆好,朱台涟自己不饮酒,也没去问他饮不饮酒,自从动筷开吃便一字不发,吃得既斯文又安静。邵良宸暗叹,也好,食不言寝不语嘛。

好在他们与何菁她们仅隔着一道扇,上面还不是纸糊的窗子,而是纱窗,那边的谈笑声清晰入耳,邵良宸才不觉得太过沉闷。

听起来,那边除了让菜的套话之外,说的是今日路上的一桩“奇遇”。

何菁当日初进王府,先是睡在马车里被人带到与王府一墙之隔的朱台涟宅院一隅,之后黑灯瞎火地跟着别人从角门进来的,对安化城的模样以及王府的外观都毫无印象。今日出门,才得了机会一观王府全景。

听三位嫂夫人为她介绍,何菁才惊然发现,不但安化王府几乎占据了少半座安化城,而且城外的土地,也几乎全都归王府所有,周边大小村庄所住的,都是王府家的庄户。

她们所乘的马车出城没多久,便见到一大群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聚在路边,足有四五十人,一见她们的车驾过来,这些人争相涌上前,或张着手或举着破碗乞讨,却被随行扈从挥着鞭子赶了开去。

这场简短的见闻令何菁心里颇感不适。从前她还觉得自己已经穷得够可怜了,见了这些人,尤其是自己穿金戴银地坐在马车里,看着那些衣不蔽体蓬头垢面的人满怀希冀地过来乞讨,又被鞭子赶得连滚带爬逃去,她便如坐针毡,好像自己欠了他们一份债似的。

她很想立刻勒令停车,下去亲自送些钱给他们,可又没敢。不为别的,只为邵良宸的安危考虑,她也务须尽力和光同尘,不宜做些出格的事。

因刚得悉周围土地都是王府所有,何菁初时还当是自己家的庄户们苛待佃农,才造成这些人无家可归,后来听了嫂嫂们解说才知不是。

在小农经济为主的时代,土地均被世人视作最有价值的财富。一旦出现繁荣盛世,基本都会出现土地兼并的趋势。简而言之,就是有条件的人都以各种名目搜刮土地,据为己有。这一规律同样适用于此时的大明朝。

何菁前世还没怎么了解过这些事,今世倒听说了不少,连北直隶一带耕地很多的地方几乎都没剩下多点土地归小农户,而是都被权贵们搜刮一空。权贵们不需要雇佣那么多佃农,于是没了土地的农户大量沦为流民,时不时就闹出些乱子,引得朝廷出兵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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