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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良宸跟在杜成身后,何菁又在他身侧错后半步跟着,三人穿过正堂一侧的月洞门去到二道院子。二道院空无一人,何菁的注意很自然地转到前面的杜成身上,很快发觉——这人的姿态有些古怪。

她抬手轻触了一下邵良宸的手臂,以确保杜成听不见的声调问道:“哎,锦衣卫的人都习惯在袖筒里藏把短剑的么?”

邵良宸心中一凛,这才留意到杜成的右手手臂是有些异样,他稍稍缓了一下步子,脑中飞快分析:石文义找张采议事,大批锦衣校尉聚集外院,杜成袖藏兵刃,今日会是出了什么事……

杜成十分警觉,察觉到他们似有异样,回头笑问:“怎么了?”

邵良宸已在方才一瞬心里有了成算,笑答道:“哦,是方才我这小丫鬟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正待问她呢。清儿你方才说什么,再大点声说一遍?”说着朝何菁使了个眼色。

何菁不明其意,发着愣不出声,邵良宸接着鼓励:“没错,你方才说的什么,再大声说一遍,杜千户是自己人,叫他听见也无妨。”

何菁瞟了杜成一眼,犹犹豫豫地道:“我是问你,锦衣卫的人都在袖筒里藏短剑的么?”

邵良宸顿时一脸的大惊失色,看向杜成:“什么?杜千户你袖中藏了短剑?这是为何……”

不等他话说完,杜成已然扑了回来,将反手藏在袖中那一尺多长的短剑架到了他颈间:“别动!”

邵良宸慌张地张起双手:“杜千户有话好说,我不过是来找张大人的,若是……若是碍着了你们什么事,都是无心之失,你可千万不要伤我性命。”

这副模样全没了方才的从容潇洒,不但声音打起了颤,还似是浑身发抖,站都站不稳,全然一个贪生怕死的文弱书生样。

何菁看得目瞪口呆:他这是做什么?

“走,随我进去。”杜成反手握着短剑逼在他颈边,另一手揪住他的手臂,又向何菁吩咐:“你也一样老实跟来,胆敢声张,留神我结果了你家侯爷的性命!”

何菁心底暗骂:你这人长眼没有?不看看他穿的什么,我穿的什么,侯爷家的丫鬟有恁寒酸的?

她不明形势,知道外院还站着一大群锦衣校尉,也不敢贸然逃走,只好暂且随着他们继续往里走去。

穿过一道穿堂进入下一道院子,正屋就到了指挥使的值房,杜成押着邵良宸推门而入,何菁也跟了进来。

进门一打眼先看见屋里站着三个人,中间一个被五花大绑,头脸上还沾着些血迹,右边的一个从背后揪着他,左边的一个手里拿着块布巾,正往被绑那人嘴里塞着。三人身上都穿着不同颜色的官服。

何菁看得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的了?锦衣卫内讧?

杜成进门道:“大人,来的就是这个兔儿爷,我已给您抓来了。”

听他说到“兔儿爷”,何菁还不忘偷闲好笑了一下:果然别人也是这般看他的。

屋中这三人邵良宸是都认得的,那个被绑的就是他要来找的指挥佥事张采,塞布的是指挥使石文义,揪着张采的是石文义的另一亲信,指挥同知牛崇。

石文义抬头一见是邵良宸,顿时大惊道:“你怎就这样押了他进来,连绑绳都没上?”

杜成闻听也醒悟过来:“您是说他……”

话未等说完,邵良宸猛地回手攥住他的手腕往前一带,左臂手肘重重撞在了他肋下,杜成惨呼一声,短剑脱手,邵良宸接剑在手,拿剑镡在他太阳穴上一磕,杜成立时意识全无软倒下去。

这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变故,等到杜成被解决,牛崇才反应过来,刚端起放在一旁桌上的佩刀,邵良宸已将手中短剑掷出,正戳在他右臂之上,牛崇惨叫一声踉跄退后,佩刀呛啷落地。

石文义手握绣春刀刀柄还未等拔出刀鞘,已被邵良宸上前劈手夺过,人也被他单手掐着脖子按在了桌上。

何菁早都看得呆了,这才明白他方才是抓住杜成不知他会武的空子装相,好叫对方轻敌——他真是装得一把好孙子!

当真是两辈子头一回见识到这么高的演技外加这么厉害的身手。

邵良宸又是一刀柄打晕了石文义,抬头向牛崇道:“别再垂死挣扎,或可免个死罪。”

“免个死罪?哼,这事哪里是你说了算的!”牛崇阴冷的声音之中隐含恐惧,他一咬牙拔出刺在手臂上的短剑,忍着剧痛一把将呆若木鸡的何菁拽了过来,以短剑逼到了她脖颈上,“邵良宸,我要安然出门,你别来妄动,否则我先宰了你这俏丫鬟!”

何菁感到他扭住自己肩膀的手紧似铁钳,脖颈上的皮肤与剑尖似沾非沾,她怕得三魂七魄飞了一多半,暗暗叫苦:谁是他丫鬟了?我不过是想向他借五两银子而已啊……

邵良宸眼望着她,垂在身侧的右手动作极小地朝地下一指。

这样细微的动作别人察觉不到,何菁却是能察觉的,她迅速权衡了一下,此时那短剑是挨在脖子一侧,自己若是向前向下扑倒应当不会被伤到,想罢她颤巍巍地朝邵良宸点了一下头,猛地低头往下一缀,牛崇没有防备,虽手上用力揪住她,仍是将头肩暴露了出来。

邵良宸这一回竟将整把绣春刀掷了出去,何菁缩着头,只听头顶风声飒然,紧接着牛崇发出一声闷哼,钳在肩头的手随之松了,似有几点鲜血喷溅在后脑,她快步扑出,跑去到邵良宸身侧才回头看去,见牛崇脖颈贯穿着一柄利刃,鲜血淋漓地倒去地上。

感觉到脚下有异,低头一看,才发现地上还躺着两人,同样是半身的鲜血,动也不动,自己的脚正踩在一个人的手指上,何菁惊呼一声跳了起来,不自觉地扯住了邵良宸的衣袖不敢放开,身上抖如筛糠,倒比被短剑逼住脖子时还怕了几分。

邵良宸方才见她配合得当,深觉与这样头脑精灵的人共事十分畅快,微笑劝道:“别怕,事儿已了结了。”

第9章 借银周济

说话间他已为张采拿掉了塞嘴的布巾,也解了绑绳。

石文义与张采两人都是刘瑾的人,只因张采如今更得刘瑾欢心,石文义失了宠,心有不甘,接连做了几桩事来发泄不满,结果惹得刘瑾更加不喜,索性寻了个茬口要将他缉捕。

石文义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平日坏事做得不少,深知自己这般被捕下狱必是个生不如死的结局,于是就在张采带人来缉捕他时骤起发难,打算拼死一搏。

他利用张采尚未将上命公之于众的空当,先悄然将衙门里的锦衣校尉都遣去外院,在两个心腹协助之下,出其不意杀了张采带来的两个手下,也将张采拿住,叫嚣着是他挟私报复假传圣旨,要押着他去找刘公公理论,实则是想要争取时间自后门逃遁。

杜成在大门口安排了自己亲信,听说有人指名要见张采,他就亲自去看,见是邵良宸。他不知邵良宸的密探身份,也不知他身怀高明武艺,却知道他是御前红人,担忧被他看出端倪漏出风声,就干脆引了邵良宸进门。

邵良宸的底细瞒着别人,却不会瞒锦衣卫高官,石文义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对他十分了解,这才会一见杜成那般轻易押了他进来,便知不妙。

邵良宸早就知道张采有意整倒石文义取而代之,恐在近期便要动手,是以一听何菁指出杜成的异状,稍作分析,就猜到了这里外的变故。他与张采的交情只是官场往来,来借钱只是因为往日张采对他着意巴结,其实完全算不上什么好友,不过横竖是黑吃黑,两方都不是好人,他当然是出手帮势头占优的张采。

“哎呦,邵老弟,多亏了有你啊!”张采揉揉手腕,明白若非他及时赶到,自己能否保得住命还是两说,想起来也是后怕不已。他恨恨地踢了石文义一脚,“这不是东西的,我奉了圣命来捉拿他,他还竟敢反抗,分明就是造反!回头禀明皇上,非剐了他不可!”

邵良宸微微苦笑:石大人会不会被剐我不知道,反正再过一年半载刘公公就得被剐,届时你也落不得好下场,我对你的逢迎也仅仅在此一时。

好在石文义、张采这些知道他底细的锦衣卫高层一旦落马,都会不得善终,只消他傍好了皇帝那棵长青大树,就不怕被这些人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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